2009年5月9日星期六

醒世良言:中医向何处去(四)

作者:艾宁

(十) 实践是理论之母
  
  等我在街上再见到他时,他把衣服捋起来给我看他的两肋,就跟烤肉似的,从上至下全焦糊了,惨不忍睹。他说,他没有一分钟好受的时候,这心脏自己就乱颤。但他还得感谢医生朋友。
  
  又过了一年多,他的状态大为好转,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看一个报道。一个急救中心的一帮年轻医生,很有热情,每来一个“死”人,他们都要救上一阵子,一个心脏停止跳动四个小时的死人就让他们给救活了。
  
   是一个猝死在车中的司机被送往急救中心,主任诊断是心肌梗塞,得溶栓。但人心脏已不跳了,没有血液循环,药也到不了要溶的地方。于是,人工心脏按摩,几 个年轻医生轮流踏在木凳上压心脏。压了一个小时,没用。这主任又说,肺也栓塞了,溶栓,还得压心脏。年轻的医生们都有男女朋友,也多是从医的,来找各自的 朋友,也加入了心脏按摩队伍,排着队上阵。又压了一个小时,主任一看,还是不行,就到别的屋去了。他的助手们不甘心,没停手。这时,偶尔就有一下自主心 跳,小护士就跑去告诉主任。主任说,白扯,救不活了。可手下这些人说,他能跳一下,咱们就得看看能不能跳第二下,又压了两小时,硬是把人弄活了。第二天一 早,这个司机醒来,跟他妻子说喝,要吃西瓜,还很小气地说,只买半个就行。医生们看着他笑,他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后来有专家评点 说,这个抢救病例,在现有理论上是不成立的。年轻医生们的做法是大胆、超常的。有人就问这个急救中心主任,做为医生,如此抢救一个停止呼吸、没有心跳的 人,是由于缺乏常识还是由于愚蠢?主任的回答很简单。他说,我们第一次用一个小时救活了心脏停跳半小时的人,第二次我们就用两个小时救人,第三次我们就用 三个小时,只要有救活的事例出现,我们就没有理由不延长时间。只是我们以前救活的人,心脏停跳的时间没有这么长,不这么引人注目罢了。
  
   还有好多这样的病例,这些病例给我的启示是,心脏病本身的弹性是很大的,即使是器质性病变,也不是不可逆转的。所说的心脏病有时就是一种心脏与躯体的不 匹配。少年成长性心脏病就能说明这一点。我父亲和我女儿爷爷的心脏病也说明这一点,所以,我对心电图上曲率改变并不过于看重。超负荷运动便是健壮的运动员 也会突发心脏病猝死,而有的心脏病老太太,常年有气无力地坐在墙根晒太阳,却长寿。我所看到的死亡的心脏病患者,大多不肯将生活节律调适得与心脏匹配。我 母亲就是,她不肯打折扣地活着,那样的话宁可不活。母亲其实不是死于心脏病,她故意使自己得了病毒性痢疾,当我送她去医院抢救时,她还扔被子,试图从推车 上滚下来……
  
  刚上大学没几天,我就得罪了一位女同学。她高考分很高,因先天性心脏病,落到我们学校。我们不知情,她也不说。学校有农场,我们去秋收,她咬牙坚持,结果就犯病了。
  
  附近没有医院和医生,大家看着她大口喘气,脸色发紫,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时我问她,她才说出她的病。我让大家闪开,让她呼吸通畅。我扳住她的肩,按经络循行路线给她做了一阵推拿按摩,她就缓过来了。
  
   这之后,她就跟在我身后,一个劲地商量我。她说,她从小就带着这病,犯起病来就得住院,从来没有好得这么快过,我给她按摩时,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她 认定,我要是天天给她按摩,一定能治好她的病。她还看到过我在上大学复检时,一个同学量血压过高,我给按摩,迅速就把血压降下来,通过了复检。
  
  我说这是两回事,心脏的器质性病变不可能因按摩而改变,我这只是一时应急之法,不是治病之法。她不信,与她家里人说了,家里人给她邮来钱,她说给我钱。我怎么能骗她钱呢?不肯答应,她为此恨了我多年。
  
  现在我理解了她求医心切,主观臆定的心理,也后悔自己的拒绝。现在我想,如果真给她按摩一段时间,虽不能根治,说不定对她身体确实会有好处。我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固执呢?可能是她眼神中的希望之光把我吓住了。

(十一)民间的中医情结
  
  有一个病人,母亲没有治好他的病,病因很清楚,他是在迁坟开棺时没有及时躲开,受了瘴气,整个人耷了,摄了魂一般。母亲面对他,像面对一道难题,不知如何解开。这给我留下很深印象,说来母亲还是太科学了,这样的事交给巫医去办,肯定能治好。
  
  母亲坚决反对迷信做法,她认为自己很科学,对偏方和地方性的治疗方法持很谨慎的态度。我想,相比她的老师,母亲做为中医已经不是很纯粹了。在那个西医排斥中医,中西医结合的年代里,她已经是最大可能地保持中医的本质了,我想这也是源于她的单纯。
  
  在母亲卧床不起的日子里,来找她看病的人还是排着队。我就奇怪了,人们为什么要迷信她?
  
  一个都治不了自己病的人,却可以治别人的病?
  
   我奶奶就从不迷信我妈,我有十一个姨奶,她们都迷信我妈,奶奶骂她们没骨气。奶奶的骨气体现在绝不让母亲碰我们姐弟四个。我们有病,母亲想给我们吃药得 像地下工作者似的。我几次病的要死,母亲都因我奶奶不让她给我吃中药而被逼得哭着离去,说这孩子她不要了。二弟发高烧。奶奶也不许母亲给他喂药,母亲就用 注射器,瞅着奶奶不在二弟身旁的机会就给打一针,弄得孩子看见妈妈就大哭大叫。奶奶抱着高烧的孙子出门,不是去医院,而是去吃冰糕退烧。母亲痛苦地抱着 头,不知是不是想这孩子也不要了。
  
  但我奶奶不否定我母亲在外面的功绩。记得在文革最激烈的时候,斗争无限升级。我们大杂院有死的,有逃的,有进大狱的,形势已完全失控。
  
   我家当时也处于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母亲家的成分是地主,也属于革命对象。奶奶站在大院中央,进行了一场气焰嚣张的演说,三十多户人家,奶奶逐家地骂。 对一个妇人骂道:“你生孩子难产,三天三夜没生下来,最后还不是来找我家媳妇了?如果不是小宁她妈,你就憋死了!”然后踢一脚一个半大小子:“还能轮到你 今天来革奶奶的命?”对另一个又训道:“你出麻疹,出不出来,四十多天下不了地,最后是谁救了你?今天你当革命小将了?你要革谁的命?”“你们有一个算一 个,都拍着良心想一想,我们家孩子妈,对你们哪一家没恩?……”
  
  我奶奶这么干时,我是替她捏一把汗的。那时的人性何等脆薄凶恶?一旦被激怒,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全院的人都低下了头,听奶奶数落,大家都承认我母亲医术高、医德好,真找不出一个对我母亲有微词的人。奶奶的指责,瓦解了人们的革命激情,把我们家从困境中解救了出来。
  
   小时候,在母亲身边的时候不多,时间也不长,加之对中医没什么兴趣,更讨厌整天一屋子人,闹哄哄的,我对母亲做的事并不关注。既便是这样,如果说母亲出 门几日,来的人找不到母亲,就有人拉着我不放,他们可是不考我脉条,而是详细述说病情,让我给想想办法。任我怎么解释说不会也不行,都说:“龙王爷的儿子 还会三把水呢。”没办法,我就给摸摸脉,只是做个简单判断,辨个表里寒热,别给治反了。然后打开母亲的大药箱,里面的药都是母亲开的方,我去抓的药,又由 我加工制成。母亲给人看病时,又多是我当药剂师,给人包药,吩咐服用方法。大致还是能想出点对付的办法,何况我毕竟还背过几部医书,不是一点不懂。于是, 遇到特殊情况也给人拿药。母亲回来知道了,并没有责备我。如今想来。可能是我没犯大毛病。
  
  我在中学时跟医疗队下乡,真正能给人治病的医术只有针灸。母亲可能觉得我的本事太单薄了吧,就一指药箱说,拿点药吧。我就带了一些药,像母亲老师当年做的那样,去舍药。如果母亲认为我不能做简单诊断的话,就不会让我带药下乡了,但当时我并没这样想。
  
   母亲死后,病人还是源源不断地涌来,推不掉的,我就给拿药,吃不了药的婴儿,架不住人家的哀求,我就给扎针。这样,就把母亲的药全发放光了,来的婴儿也 都给扎了针。可能是母亲在天之灵阻止我的行医。有一天,我突然想,那仅有几斤重的婴儿,小身体红红白白的,如果迎着阳光举起来,真是半透明的,我那针灸针 扎下去,那么深,扎到哪去了?这么从解剖上一想,想到我的针扎到肝,扎到肾,一下子就怕了。再来婴儿,把襁褓一打开,我心先怯了,手也抖了,说什么也不敢 扎了,此后,我就逃避行医了。

(十二) 我的中西求医路

  
  母亲死后,我病倒 了。人说是伤力,我不知该怎么治,胸腔内疼得像用刀捅的似的,无处逃避。这么猛的病我想用温和的药肯定不行,可用猛药我这体质也不行。母亲曾告诉过我是桂 枝汤体质终生不适合用川乌,草乌这类药。这时我就想,为什么别人能用的药我却不能用呢?说不定就能出奇制胜治了我的病呢。于是,我给自己开了一个“小柴胡 汤”,抓了药,就吃了。
  
  结果糟了,我真的吃错药了。胸腔不疼了,变成实心铁板,想喘口气都难,五脏六腑全板成一块,吃不进东 西,喘不过气,危在旦夕。这下我只得以毒攻毒了,我又开了一个方子,把母亲告诉我终生不可用之药川乌,草乌都用上了,我觉得非用此类药不能破开。这副药下 去,铁板被击碎了,恢复了大刀阔斧式的疼痛,我不敢再轻易用药了。
  
  到省城上学,我到了大医院,中西医全看了,全都没办法,用了些药,等于把我犯过的错误再重演一遍,我只得还自己治。我谨慎地每次只开三味药,用茶缸装着,沏上开水,当茶喝。这一喝就是大学四年,病好了一半,另一半就好挺一些了。
  
  那时,有点后悔没好好学中医。
  
  母亲死后,我以为我与中医就再无关系了。可身体同样先天不足,后天亏损的我,虽经体育煅练,维持一个表面健康,但生的孩子内质还是弱。在孩子还不能吃中药时,我们是医院的常客,一年住六、七次院是常事。让我恼怒的是,孩子的病总是越治越重。
  
  有一次,孩子病的要死了,心衰,打强心剂抢救。儿科主任说孩子能否活命很难说,西医的方法用尽了,孩子奄奄一息。
  
   我急了,告诉医生给孩子输我的血。医生们嘲笑我说:“你的血也不是药,不能治病,没有用!”我坚决要求输,医生只得按我的意思来。我想,我从小得过那么 多病,几次从生死边缘上挣扎过来,我的血中,一定有抵抗这些小儿病的抗体,我急于帮助女儿抵抗疾病,我的血是有生命的,不可能不履行我的意愿……
  
  孩子病得血管都找不到了,在脖子上的静脉扎了九针才送进去针头,孩子放在桌上,头垂在桌下,哼都不会哼了。血输进去两个小时后,孩子睁开眼睛找饭吃。
  
  这次的后怕,使我不敢再指望西医,我开始寻找和请教中医,制定了一系列的中医预防和治疗措施,同时训练女儿吃中药。我不敢自己给女儿开方,而是多找几个中医,分析、对比他们的方子,选出比较稳妥的,试验着给女儿吃。这使我又一次后悔没有学习中医。
  
  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我对西医的推崇,也像对先进、科学、富有等概念的理解一样有所变化,甚至觉得,人固有一死,安安静静地死,比有钱人轰轰烈烈地让西医整治一番再死要好得多。
  
   我的一位同事,得了支气管扩张。省医院要给她做手术,把肺子割去一条。领导派我去探望。我就去劝阻,人家不听我的,听医生的。没办法,手术头一天我去给 医生送红包,就我担心的问题与他们探讨。医生嘲笑我说:“这有什么可担心的,这样的手术我们做了一车皮了。”我问失败的概率有多大?医生说就和天上掉下块 陨石砸到你头上一样。我一听,这就没什么问题了。
  
  手术是那种大掀盖的开胸手术。病人在里面开胸,主刀医生在办公室看报纸。等护士来告诉:“打开了!”主刀医生才进手术室。不到二十分钟,他端个装肺子的小盆出来了。
  
  我看着医生端出的这片肺子对主刀医生说:“这人肺子我是没见过,可猪肺子、狗肺子没少见。到开胸、动刀割的程度了,这肺子怎么也得变色变质才成吧?我怎么看这片肺子没啥大毛病呢?”医生气得不拿好眼睛看我。
  
  又过了两个小时,人被推出来了,从前胸到后背足有五六十公分长的刀口,别说割去一小条肺子,就是什么也不割,只这么把皮肉割开,把肋骨锯断,把胸腔打开,再一层层地缝上,便对一个大小伙子来讲也是一个大伤元气的重创。
  
   胸侧开了个洞,插根管子,下面接个瓶子,从胸腔中向外流着血,医生说这是为了把胸腔中的积血流尽。不到一小时,瓶子满了,我找医生问,这血是不是流的有 点多?医生说就是要流干净。又不到一小时,瓶子又满了,医生说没事的。又一个小时,第三瓶又满了。我去找医生,我说,人有多少血可以这么流?医生说那是胸 腔积液,不全是血。我挺来气,是不是血我还看不出来吗?再说就是胸腔积液也没这么个流法啊?我坚持要医生来看看,医生过来看,这时第四瓶也满了。一量血压 是三十,一看眼睛,瞳孔扩散……

  (待续)

醒世良言:中医向何处去(三)(图)

中医向何处去

  (七) 精华与糟粕
  
  小时候对母亲的这些认识并没在意,以为这些都是人之常识。大半辈子活过来之后,才发现,母亲站在中医角度对精神的人和肉体的人的认识并不是落后的,而是整体超越当今科学,有许多东西仍为当今科学解释不了。
  
  受母亲的影响,我在后来做妇女工作和法律工作时,在维护妇女权益和法律尊严时就不太可能严格按照当今的女权意识和立法理念行事,而是融进了以中医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理念。
  
  中医给了母亲一个顺应自然的生活态度,一个淡泊的心境,我想这也是受了她老师的影响。
  
   母亲说,她的老师在过了六十岁生日后,收拾干净一张床,交给我母亲一个蝇甩子说:“别让苍蝇落我身上”,然后躺下,绝食七天而死。我追问母亲:老师为什 么要死?是生病了吗?是厌世了吗?是信仰什么教吗?母亲说不是,老师只说,人活六十就可以了。可我觉得这话站不往脚。对中医来说,六十岁正当年,正是经验 丰富,大有作为之时,怎可以死呢?我一直认为母亲太女人,给你蝇甩子让你赶苍蝇,你就赶啊,老师说要死,你就让他死啊?便是大家都认可了,你也不能认可 啊?你得给他灌米汤啊?母亲说,那不行,老师要安静。我母亲可真够听话的,就这么让老师安安静静地饿死了。但是后来看到母亲对待死亡的安祥态度,我知道她 早已接受老师对死亡的态度了。
  
  她的老师一生不求财、不求利、不求名,便是对生命也是适可而止,早早撒手。母亲和她老师的做法一脉相承。
  
   一个西医的人生信仰可能不影响他的行医,可一个中医的人生信仰却会直接影响他的医术,如果母亲执着于生命、执着于青春、执着于名利,她怎么做到在医治病 人时因势利导、顺其自然、舒理气血、平和阴阳?一个魔鬼可以当西医,可却当不了中医。中医不仅仅是技术,更是人生观、世界观,是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可惜 我小时候没有认识也无法认识到这一点。正因为母亲的这一人生态度,所以她才是一个真正的中医人。在医院这一不适于中医生存的环境内,她不是考虑工资、名 利、地位,而考虑的是让中医得到施展。
  
  医院这种形式适合西医,却很难容得下中医。不仅仅是医院,便是科学也很难框住母亲的行医。 可母亲却认为她是科学的。她研究西药,根据西药使用后病人的反应来分寒热五味。比如,她认为青霉素性寒,表症的用上往往就变成里症,虽然把炎症消了,但阳 气受抑制,对这样已接受西医治疗的人,她总是把西医的治疗也纳入总体思考。

  母亲毕竟是置身于科学时代,不可能不受科学影响。对中医,她按“吸取其精华,剔除其糟粕”的新中国中医方针,把她老师传给她的东西按她能理解的和不能理解的分为精华和糟粕两部分。
  
  有一次,一个晚期癌症病人被她丈夫背到母亲这来了,母亲当然治不了,可这丈夫不肯接受妻子不治的现实,苦苦哀求母亲,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无奈,母亲给他开了一个中国古方,说是给病人吃老母猪肉。
  
  这个男人从农村买来一头已丧失生育能力的老母猪,杀了给妻子吃肉。这女人十分想活,加之对母亲的迷信,就努力地吃。到了医生宣判的死期,她没死。一头猪吃完了,一个冬天过去了,女人的病竟好了!两口子来谢母亲时,母亲一脸茫然,她反复自言自语:“这糟粕不是糟粕?”
  
   一位火车炉前工,由于生活不规律,得了很严重的胃病。由于带病坚持工作,吃药的效果也不好。母亲笑说,有一个“糟粕”方子治这病,说是备七口大缸,将稻 草烧灰,填满大缸,用水浸泡,浸出物会有白色物质沉淀缸底,收集这七口大缸,可得一碗。将这一碗白色沉淀物服下,可治此病。
  
  听了这个方子,我和鲁迅对中医的看法再一次统一,觉得中医有疗效的方子也是从这些五花八门的方子中歪打正着地碰出来的。
  
   有一次,这个炉前工疼得死去活来,遇到一个老太太将小苏打调合了一碗让他吃下,他吃惊于怎么可以服用这么大剂量的小苏打?但疼极了,老太太又一个劲地鼓 动他,他就吃了,结果就不疼了。又吃了两次,竟全好了,再没犯过。母亲听了,就念念不忘,老要泡七缸稻草灰看看那白色物质是什么东西。我想,随着母亲临床 经验的丰富,她对“糟粕”的否定产生动摇。
  
  (八) “死马当活马治”
  
   小时候,和母亲在一起,看她做什么都觉得是自然而然的,除了不正骨,不开刀,她什么样的病都治。经常有刚出生几天的婴儿被抱到母亲这来,或抽、或烧、或 将死,西医面对这么小的婴儿,下不了刀,动不了钳子,有时束手无策。母亲拿一根细细的针灸针,扎扎手,扎扎脚,扎扎肚子,往嘴里抹点药,头上敷点药,孩子 就好了。
  
  如今,看人们治疗银屑病,治疗再生障碍性贫血等病非专家不可。可我小时看母亲治这类病都是平常病,也是手到病除的病。如 今看专家治银屑病告诉患者绝不可沾酒,我就想到母亲治这病恰是服用药酒,只是治疗再生障碍性贫血时药稍贵。记得母亲有一次开了药方,再三劝一位中年妇女说 她十五岁的女儿得的病得抓紧治,一定不要疼惜十二元钱,把药抓了给孩子吃。后来那个孩子死了,母亲很奇怪,一打听,那母亲果然是舍不得十二元钱,没给孩子 吃药。
  
  也有母亲治不了的病。一个姑娘,高大、漂亮、圆脸,看上去很健康的。母亲号完脉,将姑娘的妈拉到一边说,我治不了这病。现在我知道,这是白血病,那时没有化疗和放疗。更没有干细胞移植。无论中医还是西医都没有把握。
  
   母亲对自己没有十二分把握的病轻易不给治,不把病耽误在自己手里。但对于治了一圈治不好,病人家苦苦哀求“死马当活马治”时,她并不是拿不出治法。她有 个柜子装一些特殊药,其中毒药居多。她用这些药就是“以毒攻毒”,往往内服外敷,还有许多禁忌。记得药里放红巩时就告诉绝对不能吃小米。
  
  中医对器质性病变不像西医认识的那么绝对,比如心脏病。
  
   母亲自己就是心脏病,当她犯病时,她并不吃药。其实,当最早的速效救心丸还是外国进口的稀有药时,我母亲就有,是我舅舅从国外弄来的。为此,我怨恨过舅 舅:“你姐姐什么性格你不知道?你怎么会把药交给她而没告诉我?你应该把药交给我!”母亲不仅没用过一粒,而且没告诉我她有这药。我想,在生命这个问题 上,她一定是受了她老师的影响。
  
  当她犯病时,她不吃药,而是做气功,调节心律。她曾经瘫痪过三年,我帮她执行她的治疗方案,她竟能再次站立起来。她已经用自己的生命一再证明医学奇迹了。
  
   父亲的一个朋友得了心脏病,器质性病变很严重,母亲说“真心痛必死”不好治。我不甘心,给配了一付药。因为我对父亲这位朋友感情很深。在文革期间,父亲 逃跑了,病得奄奄一息的母亲被她救过的一个人接走,奶奶被军管会办了学习班。我曾到“牛棚”去找过父亲的这位朋友。他也正和囚犯一样,剃着阴阳头,在“牛 棚”里砍麻绳……他给我弄了半袋米。初生牛犊不怕虎,我配制了一个大药方“梅花点舌丹”,费尽我九牛二虎之力,动用了母亲的一些库存,每一味药都是我亲自 加工、研磨,做成丹后拿给他。
  
  可对我的“梅花点舌丹”他并不领情,还大发雷霆,说我是异想天开。他说:“你就不想想?我连口粥都 吃不下,你却让我用黄酒、葱白做引吃药,这可能吗?”我想告诉他,这药里有麝香,熊胆,牛黄,最便宜的药也是蟾酥,珍珠。可我不敢说,我要是说了,他就得 问我:“麝香能治我这病吗?珍珠能治我这病吗?蟾酥这毒药你也给我下?”我怎么跟他解释?我理解这药能扩张血管、增强体能、以毒攻毒,总之,我把感情都投 入其中了,总觉得赋予这付药一个灵魂,它会去执行我的指令……
  
  他在我父亲那告了我一状,说我愚弄他。父亲也批评我不该愚弄他朋友,我哭着说,我要是不愚弄他应该怎么做?是呀,谁能认可一个少年配的药?他死后我把这付药拿了回来。母亲把它当安宫丸、再造丸一般地使用,真是一副好药。
  
  我没有怨我父亲这位朋友,只怨中医没有西医的眩目的科学手段,否则他不会不接受我的“梅花点舌丹”。
  
   母亲也死于心脏病,可同样有心脏病的父亲却活了下来。当死于他前面的心脏病亲朋都还没有心脏病症状时,父亲的心脏病已严重到需要大家关照了。父亲今年八 十二岁了,他告诉我,人的身体感觉并不是随着人的年龄增长而觉得一年不如一年,他现在的感觉就比十多年前还好。的确,父亲行走如风,看上去比他四十多岁时 要强。

(九) 心脏的弹性
  
  去年,父亲又与我谈起他的心脏病。我为他的心脏 病没有接受现代医学的治疗而庆幸。我告诉他,他这病如果在当今是要安装心脏起博器的,我的两个同事就安了。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时,可安了这东西,就成了 出门得需要我替他们拎包、照顾他们的病人了。我问父亲:“如果在你四十来岁时给你安装上心脏起博器,你还能活到八十多岁吗?多亏了那时没有心脏起博器。”
  
   其实,无论是父亲的那位朋友,还是我母亲都不是不可活,只要他们不那么刚强,不要求身体必需达到一种完全健康的程度,而保持一种半休眠状态就可以存活。 可母亲不肯,她说,那么活又何必呢?所以,母亲死后,我在收拾她的遗物时,找到了那瓶救心丸。这曾使我怨恨舅舅。可是,肯顺应心脏马力的父亲,当随着年龄 的增长,体能的下降,心脏和身体的供需关系达到平衡时,病症消失,反倒健康长寿了。
  
  女儿的爷爷也是心脏病,怎么也治不好,他为此 忧心忡忡,血压上升。他也劝不了自己别上火,最后就得了脑出血,成了植物人。成了植物人的他不再着急上火,于是血压也不高了,心脏病也没了。早晨太阳出来 他就睁开眼,赏着天,按时吃饭睡觉,生活规律,不再生气着急,十年过去了,心脏病一次也没犯过,血压也没高过。
  
  当年我也注意到母 亲医治的几例心脏病人。一个是十六岁的少女,她是先天性心脏病。却被强迫下乡了。她在乡下一再晕死。经省级医院鉴定,心脏缺损,返城了。分配在废品收购站 当会计。我从来不敢应她之约陪她洗澡,她昏死在浴池是常事。大家都不知道有哪一天她昏过去就不再醒来了。她在母亲这吃药。有一天母亲摸她的脉说,本已见好 了怎么突然又加重了呢?她对我母亲说有个小伙子要和她好,可是她父母坚决不允许她恋爱,她为此苦恼。母亲听了,就备了四样礼到姑娘家去了。姑娘父母惊慌失 措,母亲的面子得给啊,就毫无异议地答应姑娘谈恋爱了。当时我虽小,但也有一定主见,觉得母亲这事做的不妥。才十六呀,那男孩也才十七岁,在那个时代可不 是一般的早恋。我还记得,女孩领男孩来见我母亲,母亲告诉他俩:“你们千万要给阿姨长脸,不能出事……”两个孩子一个劲地点头。他们谈了十年恋爱,到了符 合晚婚的年龄才结婚。婚后生了一个女孩子,母子平安。现在想起这事我都后怕,母亲怎么能信得着两个孩子的承诺?万一有个婚前孕,做流产,女孩不就没命了? 由于女孩快乐,幸福,那么严重的心脏病也没有影响她的正常生活。
  
  还有一个二十三岁的姑娘,也是先天性心脏病,她的病更严重,年轻 轻的,每年就得有几个月卧床。结婚肯定是不行了,家里要养她一辈子。她也在母亲这吃药。可在家躺着吃药的她偏偏就出了问题。大杂院里有个死了老婆的男人, 领个八岁男孩过日子。谁也没想到他俩怎么样就产生了感情,要知道这在当时是大逆不道的事了。姑娘誓死要嫁给他,把个爹妈气个要死,大家也痛恨地暴打这男人 一顿。但不让姑娘嫁,姑娘马上就要死了。家里人只好来找母亲相商。母亲主张为他们举行婚礼,让把那男人带来嘱咐几句话。母亲告诉他,绝不可以让姑娘怀孕, 姑娘的心脏承受不了怀孕的负担……结婚后这个男人每个星期天就出去打猎,打狐狸。在我们当地是很忌讳打狐狸的,狐狸是“狐仙”,打了是要遭报应的。他打狐 狸不是为了要狐狸皮,他要的是狐狸心。中医讲吃什么补什么,母亲也将中药灌到猪心里煮给心脏病人吃。他听说狐狸心效力更大,就每周弄回来一个狐狸心给妻子 吃。吃了几十个狐狸心后,奇迹发生了,心脏病的症状基本消失了,她怀了孕,顺产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孩。母亲惊奇地说,狐狸心的效力这么大啊?
  
  便是西医在对心脏病人的医治过程中也屡屡出现奇迹。
  
   一个有业务联系的朋友,他有很严重的心脏病。还不到四十岁,有一天就“死”了。抬到医院心已经不跳了,什么生命体症都没有了。医生给他做电击。嚓、嚓、 嚓,连做三次,人还是死的。医生说,超过三次就是好心脏也给击出心脏病来了,是不允许的。可医生对这个“死人”说:“谁让咱俩是朋友呢?我得表示一下对朋 友的特殊优待。”于是,嚓、嚓、嚓,又来了三下,这个“死人”就活了。

  (待续)

醒世良言:中医向何处去(二)(图)

中医四大经典
中医四大经典

  (四) 母亲拒绝教我“绝招”
  
  母亲的医术的确让人找不到攻击她的口实,就是在她身边的我和父亲也不得不佩服她常能把被西医宣判死刑的病人救过来。
  
  于是,我产生了一个投机取巧的想法。我想,西医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学了就能会,中医有点神乎其神,不好学,如果母亲能把她的“绝活”传给我,我不就可以在医学上走捷径了吗?
  
  我把这想法跟母亲说了,我想她会抓住我想学中医这一机会,把她的毕生所学传给我。可母亲说:中医无“绝活”,她宁可把本事带进棺材,也不传给我。
  
  母亲拿出一叠书,都是《伤寒论》等中医经典,差不多与我等身高,说让我先将这些书都背下来,然后才教我本事。
  
   母亲太不讲究教学方法了,怎么也得循循善诱才是呀。那时我正对现代科学有兴趣,还牵挂着共产主义,如何接受得了阴阳五行呢?我想,现代科学一定能提供比 阴阳五行更好的理论。阴阳五行,是朴素的辩证唯物主义,是古人在没有探测手段时所做的无奈的比拟方法,朴素是简单的代名词,现代科学完全可以替代旧理论。
  
   我想,任谁也不会在X光片上看到肺的空洞时,还用阴阳五行去推演问题的所在。也不会在已确认了结核菌的情况下,不去用抗生素治疗,而去平衡什么阴阳。当 时我坚信,随着科学的飞速发展,中医占据的地盘最终会完全让位给西医,如果我用背下一叠古书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科学的话,将会有更大收获。再说,我绝无在 不研究透科学之前去搞阴阳五行之理。
  
  那时虽然还没有“发展就是硬道理”之说,但我觉得科学的发展能解决所有问题,应该全力推进科学发展。
  
  这叠书我也背了几本,药性、汤头和辩证,我认为这就足够了。可母亲却说我仅仅知道这些比什么都不知道更糟糕。母亲说,学中医必须打下坚实的基础,那就是背经典,而一知半解就会成为庸医,将害人不浅。
  
  我之所以没学中医可能与我过于理性有关,因为我看不到从医途径。

   文革前,有个年轻人病的要死,是母亲救活了他,他觉得中医很神奇,就跟着我母亲学中医。他是真听话,把那一叠子书全背下来了。他聪明、能干、要强,可终 其一生也没有找到从医之路。他后来做到一个大型国营厂的厂长。晚上回家,家中就坐满等他诊病的人。可他不是医生,没有处方权,我曾听他倾诉这一痛苦。我可 不想做有医生的本事,却没有医生权利的人,不想与那个厂长同一个下场。这可不像学个修电器什么的,会修就可以开个修理铺。当医生光有本事不行,还要有官方 认可的途径,我当时看不到这一途径。
  
  我有一个能够成为医生的机会,我抓住了,可母亲迫使我放弃了。

  我 十七岁中学毕业,在我们城东边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荒凉湿地。有一年冬天,湖心岛上的一个老太太得了急病,方圆百里没有一个医生,只得骑马到几十里外的军马场 向兽医求救。年轻的兽医赶去,用给马治病的药和注射器给老太太救了急。事后,这个年轻人到母亲这来讨教,母亲给他拿药治好了老太太的病,又给村里好多人治 好了病。

  当时这个村就要求我下乡到他们村里去做赤脚医生,我考虑了一番,就答应了。可母亲坚决不同意。那个地方很偏僻,不通车,没有电。可我看中那个世外桃源,仙鹤飞舞,荷花飘香,真是个神仙待的地方。
  
  这是一次很好的成为医生的机会,由于母亲拖住了我,失去了。虽然母亲是医生,可她自己的身体极弱,离开我的照顾她也真是难以活下去。
  
  在那个年代,作为个人,没有现今的生活之忧,不用考虑谋饭碗的问题,如果那时有生存之忧的话可能我也就学中医了。当时只听毛主席的话,想做个有用的人,像对待其它技能一样,我掌握了一些医学技能,除了针灸之外,西医的测血压,注射,听诊什么的,也学了一些。
  
  母亲不善言谈,她不能说服我学中医,又坚决反对我从技能层面上接受中医。当时我不理解她反对的真正含义是什么,正好我又不想学,与其背一叠旧书,不如读一叠子新书。背旧书不一定有学问,读新书却会有知识。
  
  面对强大的科学攻势,母亲便是想拉自己的女儿学中医也是不可能,由此可以看出,学习不能是强迫的,人们首先要受社会环境影响,母亲如果十七岁时处于我那个时代,她也不会投到中医门下,而会去学西医,真正的学习是出于自然。
  
   母亲自己接受中医的过程就非常自然。母亲体质极弱,属于先天不足后天亏损那类的,十几岁时,连一条横道都跨不过去,走几步就要昏倒,还曾一度失明。家有 后娘,无立锥之地。可能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摸到当地一位著名的老中医处,跪倒在地,嗑了三个响头,誓死学医,就此拜师。是中医救了她的命,也赋予她生存 的本领。
  
   (五)中医的师传
  
  母亲学医时,每天早晨三点钟起床,做师 傅全家十一口人的饭,烧火时还背着书,她可真是把师傅指定的书全背下来了。那时她接受不到科学技术,也没有别的哲学思想分她的心。一对一的师承教育为她打 下了坚实的中医基础。这条件是后来的我和现在的我女儿所不具备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现如今已不具备学中医的条件了。今天的人要想走到中医的领域,中 间隔着科学技术、哲学思想等众多的西式山峰,要走的弯路很可能是要付出一代人的代价,如同我这样。
  
  中医师传的育人方法使其不能像西医那样广泛培养人才。在医学院校培养中医,浪费和摧毁的人才比培养出的人才多得多。
  
  如今学中医不用背医古文了。
  
  我们现在的语言环境是现代汉语而不是古文,不同的语言环境有着思维方式的差别,这个差别对生活的影响还可以被吸纳,可在中医的学习上这个影响就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了。
  
  现代人读古文必须借助注释和翻译,难以直接用古汉语思维。古人不用现代汉语说话这不是古人的错,所以在读古文时感到烦躁而指责古人是没有道理的,否认古汉语思维方式的存在和一笔抹杀古汉语思维的方式也是不科学的。
  
  我看了一下现今出的医古文书,好多注解和翻译就抹杀中医思维并向西医思维靠拢。
  
  不用背医古文,借助翻译和注释看医古文,甚至用直接读翻译的“白话文”代替医古文的学习,这一表面看来只是形式的一点点不同,却悄悄地改变了中医的性质。
  
  何况还有大量的西医课程和西式的授课方法冲洗着中医院校学生的头脑,“科学化”和现代化的中医教材已经把中医学生与中医隔开了。

   母亲背了医古文书,得了老师的言传身教,形成了坚定的中医信念,此后她的一生就是她老师精神财富的传承者。虽然我不认识她的老师,不善言谈的母亲也不会 过多地向我描述她的老师,可从母亲的行医方式上,我不仅看到了她老师的影子,还隐约看到了那条千百年来中医人走过来的历史道路。
  
   母亲受老师的影响是不自觉的,内在的。我曾觉得母亲不太了解她的老师,因为我提出的关于她老师的许多个为什么,她都回答不出。她老师不贪财,凭他的医术, 想要发财不是难事,他全家十一口人,生活俭朴,粗茶淡饭。母亲受她老师这一影响很深,她说,医生因给人看病而发了财就是不对的。所以,母亲挣了钱就用于备 药,然后再舍药给穷人,这正是她老师的做法。
  
  每当有流行病或瘟疫发生,母亲的老师就当街舍药,分文不取。母亲说,有一年闹霍乱,老师当街支口大锅,里面煮着药,排出几张木床,看到有人打晃着过来,就扶倒在床上刮砂,然后往人身上浇瓢热药汤,再给喝一碗热药,这就救活一个。全家上阵,累得要死要活。

  乘人之危,发国难财,对母亲的老师这样一个医生来讲是不可想像的。我想,她老师也是从自己老师处学来的吧,这也应该是中医的一个传统吧?从母亲的叙述中,我没看到当瘟疫暴发时政府有什么做为。都是那些扎根在民间的中医自发地行动起来履行一个医生救死扶伤的天职。
  
   旧社会医生的行医资格好象不是政府给予的,国家也没有什么象样的医疗卫生体系。按我女儿的观点,她认为中医在历史上没有获得政府和国家支持是其没有发展 壮大的一个原因。我想,没有获得政府支持的中医却自觉地担负起维护国民健康的职责,除了强大的精神力量和实用价值何以解释呢?
  
  我觉得母亲的老师很了不起,在旧社会,能收女孩做徒弟,他死时,把他的医书、药柜等物均分成两份,给他学医的大儿子一份,给我母亲一份。母亲把这些东西一直保存着。我小时就总是用她老师留下来的药碾子压药。
  
  受过师传的母亲,二十四岁就走村串户地行医了。解放后,又进了医学院校进行了西医培训。所以,我母亲的文凭是西医院校的。母亲干起西医来,也挺像那么回事,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也会用西药,也会注射,也会看片子……但她骨子里却是老师铸就的中医。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在一般工人月工资只挣三十几元钱,八级工匠才挣六十几元钱时,母亲是大医院里拿九十几元月工资的医生。母亲性格温顺,待人亲切,同事关系和医患关系都好,医术又高,着实说在医院工作应该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六) 母亲的中医作坊
  
   医院不适合母亲,或者说,西医院的模式不适合中医。母亲的工作方式是她老师那种作坊式的。像我前面说的,她是根据气候的运行,在流行病暴发前备好药。可 医院不可能允许她这么做,她用药又活又广,但医院进药有限。母亲的许多常用药是毒药、禁药,正常配给医院,医院都不敢要。母亲又总是抑制不住自己制药的冲 动,这在医院是不可能的实现的。医院的分科更是限制了她,因为她是综合性治疗。总之,因为她有过独立行医的体验,在医院里工作就感到捆住了手脚。于是,母 亲毅然放弃了在大医院的工作,辞职回家,又干起了家庭作坊式的诊所。
  
  在母亲的作坊里,我在她的指挥下制药。制汤剂、散剂、丸药、膏药、药酒……
  
  那时,我不喜欢自己一身的药味,时常为自己一身的药味而难过。因为人们普遍不喜欢药味。我没想到,几十年后的今天,到中医院或路过中药店我都要做深呼吸,就像现代人到氧吧吸氧一样。中药味能打开我全身的细胞,可能就是那时候被毒化了,至今留有毒瘾。
  
  母亲看病过于活泛,真是不适合在医院工作。当有中年妇女领着病恹恹的女儿来看病,诊过脉后,母亲就把中年妇女拉到一边说:“你这当妈的糊涂,该给姑娘找婆家了,不要等出了事……”
  
   着实说,母亲的性格不适合做媒婆,但母亲却为此没少给人撮合婚姻。后来我继承了母亲这一传统,也给人做媒,因为我知道,好多好姑娘在青春期把控不好会一 失足成千古恨,这与道德品质无关,适当地帮她们一把,有益她们一生。我看《西厢记》,看张艺谋的《我的父亲母亲》,看到的就不是爱情,而是发情。因为与我 在母亲诊所里看到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在很小的时候我就从医学角度看待人们所说的爱情了,后来又从哲学角度、心理学角度看……
  
  有 一位叫小珍的姑娘,反应强烈得让母亲和帮助母亲的我没少费心。她妈妈除了暴打她没有别的办法。她反应强烈到已不能好好地处对象了。曾有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 与她相处,她不敢让自己妈知道,就把男朋友领到我家。母亲为了促成他们缔结婚姻,留这小伙子吃饭。我陪这个小伙子下棋。小珍不去帮我母亲做饭,老是过来往 这小伙子身上贴。当时我才十二三岁,把我恨了个牙根疼。从我家吃完饭出去,两人到城外散步,她往玉米地里拉这小子,把人家吓跑了,再也不见她。越是遭到拒 绝她越疯狂,除了母亲极力安抚她,人们全嘲笑她。最后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做过大手术、无爹无娘、身无分文的小子没跑,被她拉上了床,这个床在她上班的纺织 厂女工宿舍。女工们故意等到时候,领着保安,砸开房门,把他们堵在屋里。这个让老天做了生物试验的女人在疯狂半生之后,削发为尼,出家了。
  
  也有一些中年妇女,轻佻,放荡,看到男人眼睛就发绿。有一个妇女来看病,说她夜夜梦与鬼交。母亲这边正给她开方呢,她看到我父亲在里屋躺着看书,就蹭过去要躺在我父亲身边。我大怒,可母亲只是琢磨方子,并不理睬她在干什么。
  
  母亲不从道德角度看待女人作风问题的态度影响了我。男人和女人的“发情”永无休止,中医没有心理学这一科,但母亲在她行医生涯中,一直没有把这心理的、精神的疾病从她的医疗范围内剔除出去。她没学过心理学,也不懂哲学,她仅靠她所学的中医理论去医治和处理问题。
  
  母亲对精神类疾病的态度和看法与西医有很大不同。我一直关注西医对精神疾病的研究。母亲去逝近三十年了,这期间心理学发展是极为迅速的,可我发现,其科研成果并没有超越母亲所在的中医认识范畴。
  
  对小珍,母亲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其它的女人,母亲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母亲治不孕症很出名,很多人来找她治。有一次,她给一个女人诊过脉后并不开药,只聊天。我那时对母亲看病不感兴趣,坐在一边看我的《十万个为什么》。那 年代还没有心理医生一说,更没见过心理疗法。病人是位中学老师,很高雅的。谈着谈着,突然那老师大惊小怪地一喊吓我一跳,她拍手叫道:“天,我明白了。这 么说,那些犯作风问题的女人是因为有生理方面的要求?”那时还没有“性冷淡”这一说法。母亲诊脉摸出来了,正在启发,诱导她,她这是刚开了窍。
   我在工厂时的一位女同事患有不孕症,丈夫嫌她不生育,要与她离婚,她不肯,被丈夫打折了三根肋骨,她悲痛欲绝,哭天抢地。我们女工们团结一致同她丈夫斗 争。回家时我很气愤地向母亲叙述这件事。母亲平静地说,这么打就好,年底就能生儿子了。我听了,觉得母亲这话真是毫无道理,两口子往死了打架还能打出儿子 来?太荒唐了。
  
  果然,到年底同事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两口子抱着乐得合不拢嘴。我也惊奇得合不拢嘴。可此时我却无法问母亲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母亲已经去世了。

  (待续)

尧的故事(六):羿杀九婴取雄黄

次 日,帝挚就降诏赐陶唐侯弓矢,叫他得专征伐,并叫他即去征服九婴。陶唐侯得到诏命,就召集群臣商议。务成子道:“现在朝廷起了三师之兵,南征西讨,均大失 利,所以将这种重任加到我们这里来。既然如此,我们已经责无旁贷,应该立即出师。但是,出师统帅仍旧非老将不可,老将肯再走两趟吗?”

羿道:“军旅之事,老夫不敢辞,不过现在出师,自然先向西方了。但是九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何以朝廷两师之众仍然失败?老夫殊觉诧异。老先生可知道吗?”

务 成子道:“九婴来历,某颇知之。他们是个水火二物之怪,所以善用水火,其他别无能力。”陶唐侯道:“水火能为怪吗?”务成子道:“其中有个原故,当初太昊 伏羲氏生于成纪,自幼即思创造一种符号为天下利用,就是现在所传的八卦。后来仓颉氏因了他的方法,方才制造文字出来,所以伏羲八卦实在是中国文字的根源。 但是伏羲氏画八卦的地方不止一个,而最早的地方终究要算降生地方的成纪,所以成纪那边伏羲所画的八卦尤为文字根源的根源。那边画八卦的地方后人给他起了一 座台,作为纪念。每逢下雪之后,那台下隐隐约约还有所画八卦的痕迹。精诚所结,日久通灵,遇到盛世,就成祥瑞,遇到乱世,就为灾患。所以那九婴就是坎、离 二卦的精气所幻成的。坎卦四短画,一长画;离卦二短画,二长画,共总九画,所以是九个。因为伏羲氏幼时所画的,而且卦痕多不长,所以都是婴孩的样子。坎为 中男,所以五个是男形;离为中女,所以四个是女形。坎为水而色玄,所以五个男婴都善用水,而衣黑衣;离为火而色赤,所以四个女婴都善用火,而衣红。大抵这 一种精怪所恃者,人不知其来历出身,所以敢于为患。老将此去,只要将这种情形向军士宣布,他们自然胆怯心虚,虽有伎俩,亦不敢施展了。再加之以老将的神 箭,还怕他做什么?”

羿听了欢欣之至,急忙向务成子称谢,又辞了陶唐侯,出来择选了一千兵士,和逢蒙率领向西进发。

过了多 日,到了成纪地方一条凶水旁边,果然遥见两大队九婴之兵。一队纯是黑色,有一个较大的男孩子领队;一队纯是红色,有两个较大的女孩子领队。羿在路上,早将 这九婴的来历向众兵士说明,众兵士心中均已明白。古人说得好,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一到阵上,羿的兵士个个向他们大叫道:“坎、离两个妖怪,死期到了,还不 早逃!”那九婴听见这话,料知事情败露,不禁惊惶失措,要想逃走,禁不起这边羿和逢蒙的箭如雨点一般射来,登时把九婴统统结果了。其余都是协从来的百姓, 羿令兵士大叫:“降者免死!”于是九婴的兵都纷纷投降。这一回竟自马到成功,并没有交绥一次,把西方来助战的诸侯都惊得呆了。有了前此帝挚两师兵的失败, 越显得这次陶唐兵的神奇,于是西方诸侯和人民的心理无不倾心吐胆,归向陶唐侯了。

且说羿杀了九婴之后,一面遣人向武都山采取雄黄,一面即率 师振旅归国。陶唐侯率臣下慰劳一番,自不消说。过了多日,武都山雄黄采到了,羿拜辞陶唐侯,又要出征。务成子送他道:“老将此去,杀死巴蛇,不足为奇。不 过巴蛇的皮肉很有用处,老将杀了巴蛇之后,它的皮肉请为某收存一点,勿忘勿忘。”羿问道:“有何用处?”务成子道:“可以制药,治心腹之疾,是极灵验的。 ”羿唯唯答应。于是又和逢蒙带了一千兵士直向云梦大泽而来。

一日,到了桐柏山,只见一人形容枯槁,面色羸败,倒在山坡之上。羿忙叫兵士救他起来,问他姓名,又问他何以至此。

那 人道:“某姓樊名仲文,住在樊山的,自从亳都天子遣将调兵来攻巴蛇之后,巴蛇没有除灭,而人民大受兵士之骚扰。后来兵士大败,相率北归,又是大抢大掠,而 那条巴蛇却渐渐荐食过来。我们百姓既遭兵士之蹂躏,又遇巴蛇之害,无处存身,只得弃了家乡,四散逃命。某有一个同族,名竖,号仲父,住在中原,本想去投奔 他的。不料走到这里,资斧断绝,饿不过了,所以倒在这里,今承拯救,感激之至。”羿听了,急忙叫兵士给他饮食。等他回复气力之后,羿又问他道:“你既受巴 蛇之害,知道它怎样厉害吗?”樊仲文道:“当初巴蛇沿着云梦大泽向东来的时候,某亦曾倡议纠合乡里的人去抵御,无如弓矢之力所及,不如它毒气喷的远,所以 总御不祝假使有方法能够消除他的毒气,某想亦容易除灭的。”羿又问道:“你于那边的地理熟悉吗?”樊仲文道:“家乡之地,很熟悉。”

羿道:“那么你可否暂时不到中原,且在我军中做个向导?你情愿吗?老夫是奉陶唐侯之命来此诛巴蛇的,对于它的毒气已有抵制之法,你不要害怕,假如你不肯,亦不勉强。”樊仲文听了,大喜道:“原来是陶唐侯的大军,某情愿同去。”于是就留在军中,一同前进。

过了桐柏山,已离云梦泽不远。羿便吩咐樊仲文带了二十名兵士先往探听巴蛇消息:究竟此刻藏在哪里。去的时候,每人给一包雄黄,叫他们佩在身上,或调些搽在鼻端,或弄些吞在腹中,多是好的。仲文等领命而去,羿等亦拔营缓缓而前。

过 了两日,仲文等回报说:“已探听着了,那蛇正在云梦大泽东边一座山林之中呢。”羿听了,便叫兵士每人预备柴草两束,每束柴草之内都安放一包散碎的雄黄并火 种,个个备好。又各人发给一包雄黄随身佩带,临时如法施用。又向兵士说道:“假使碰到巴蛇,它来追赶,你们各人都将所拿的柴草先将一束烧起来,丢在地上, 随即转身退回,我自另有处置。”告诫兵士完了,又和逢蒙说道:“他们兵士的箭都不能及远。我和汝二人每人各持十支箭,箭头上都敷以雄黄,大概亦可以结果它 了。”逢蒙道:“弟子看来,斩蛇斩七寸,能够射他的七寸最好。但是它身躯太大,七寸恐不易寻,还是射他的两眼,老师以为何如?”羿道:“极是。那么你射 右,我射左吧。”

计议已定,即带了兵士向大泽东方而进。羿吩咐前队须要轻捷,不可惊动了它,反致不妥。过了一日,只见前队来报,说巴蛇在对 面山上,已经望见了。羿听了,即与逢蒙上前观看,只见那蛇确在山上曝它的鳞甲,头向西,朝着大泽,足有车轮一般的大,张口吐舌,舔煔不止,好不怕人。周身 鳞甲,或青,或黄,或黑,或赤,几乎五色毕具。细看它的全身,除一部份在山石上外,其半身还在林中,从东林挂到西林,横亘半空,俨如一道桥梁。众人看了, 无不骇异。正在指点之时,那蛇似乎有点觉得,把头昂起,向北旋转,朝着羿等。羿和逢蒙一见,不敢怠慢,两支箭早已如一对飞蝗,直向它两眼而去。接着,又是 两箭,观准了飕飕射去。但是它的那股毒气亦是喷薄而来。

这面兵士早已防到,一千束的柴草顷刻烧起,雄黄之气馥烈袭人。凑巧北风大作,将雄黄烟卷向巴蛇而去。这时烟气弥漫,对面巴蛇如何情形一时亦望不明白,但听见大声陡起,震动远近,仿佛是山崩的样子。

过 了一会,烟气渐渐消散。仔细一看,对面山上所有树林尽行摧折,山石亦崩坍了一半,却不见巴蛇的踪迹。逢蒙道:“巴蛇逃了,我们赶过去吧。”羿道:“此刻日 已过午,山路崎岖,易去难回,恐有危险,不如先饬人去探听为是。”正在说时,只听见东面山上又是一声大响,众人转眼看时,原来巴蛇已在东山了,忽而昂头十 丈之高,忽而将身蟠起,又忽而将尾巴掉起,四面乱击,山石树木给它摧折的又不少。原来那蛇的两眼确已被羿和逢蒙的箭射瞎了,本来想直窜过来,因雄黄气难 当,又因眼瞎,辨不出方向,所以乱窜,反窜到东山去了。

过了一会,觉着两目不见,非常难过,因而气性暴发,就显出这个形状来。但是它口中的 毒气还是不住喷吐,幸而北风甚劲,羿等所立之地是北面,不受影响。又过了一会,那蛇忽伏着不动,想是疲乏了。逢蒙道:“看这个情形,它的两眼确已瞎了,我 们再射两箭吧。”羿道:“极是极是。”于是两人拈弓搭箭,观准了又连射三箭,箭箭都着。有一箭仿佛射在它要害里。那蛇象个疼痛难当,又乱撞乱窜起来,最后 仿佛有点觉得了,望着羿等所在竭力窜过来。众人猝不及防,赶快后退,一面将柴草烧起,向前面乱掷。幸喜那蛇眼睛已瞎,没有标准,行动不免迟缓,未曾被他冲 到面前,给烟一熏,又赶快掉头回去。然而有几个人已经受了毒气,霎时间周身浮肿,闷倒地上。羿急叫人扛之而走,一面吩咐将所佩带的雄黄冲水灌服。约有一个 时辰,腹中疼痛,泻出无数黑水,方才保全性命,亦可见巴蛇之毒了。

且说巴蛇退去之后,羿亦不赶,率众回到行营,与逢蒙商议道:“今日那蛇受伤已重,料想不能远逃,明日当可歼除。不过柴草、雄黄等还是要备,因为它的毒气真是可怕,汝看何如?”逢蒙道:“老师之见极是。”

到 了次日,各种柴草、雄黄都备好了,大众再往前面而来。只见山石树木崩坏得非常厉害,道路多为之梗塞。羿叫兵士小心在前开路,走到一处,但见地上有一个血 泊,腥秽难闻,血泊中却浸着一支箭,兵士认识是羿的箭,即忙取了出来。哪知这双手顿时红肿,情知中了蛇毒,急忙用雄黄调敷,方才平服。羿道:“这支箭必是 中了它的要害,它疼痛不过,所以用牙衔出。大凡蛇的毒全在两牙,既然是用牙衔出来的,所以这支箭亦毒了。”逢蒙道:“现在我们只要依着血迹寻去,总可以寻 得到。”众人道:“是。”

于是一路搜寻血迹。约有两里路,忽有一兵士说道:“前面蟠着的不是蛇吗?”众人一看,如土堆一个,鳞甲灿然,相离 已不过几十丈路。羿叫军士先烧起柴草,又和逢蒙及几百个兵士一齐放箭。那蛇又着了无数箭,急忙乱窜,但是受伤过重,又为雄黄所制,窜了多时,已不能动弹。 羿等怕它未死,还不敢逼近,又远远射了无数箭。看它真不动了,才敢过来。只见它的头纯是青色,身子大部份是黑,而杂以青、黄、赤三色,其长不可约计,真是 异物。众人就要去斩它,羿道:“且慢,再用雄黄在它头上烧一烧看。”兵士答应,烧了柴草丢过去。哪知它余气未尽,昂起头,鞠起身躯,仿佛还要想逃的样子。 但是终究无济,仍旧倒了下去,连一部份肚皮都向天了。众人知其已死。羿道:“且待明日再细细收拾它吧。”于是大众仍旧回营。

到了次日,羿叫 兵士备了无数刀、锯、斧、凿之类,来处理那蛇。那时有些百姓知道了,无不称快,跟了羿等来看的人不少。羿叫兵士将蛇头先锯下,再翻转它的身躯,将胸腹剖 开,取出脏腑,然后再细细将它皮肉割下。樊仲文在旁看了不解,便问道:“这蛇的皮肉有用吗?”羿便将务成子的话告诉了他,仲文方始恍然。几百个兵士整整割 了一日,方才割完。然而那蛇太大了,虽说可以制药,然而无论如何总用不了这许多。

于是羿取了些,逢蒙和兵士各取了许多,樊仲文取了些,其余观看的百姓又各取了些,此外剩下的皮肉骨殖就统统堆在大泽之边,加了泥土,足足有丘陵那样高,后人就将这个地方取名叫巴陵,亦可以想见巴蛇之大了。

尧的故事(五):奉诏除封豨巴蛇

某日,果然帝挚降诏,与陶唐侯说道:“现在桑林之野生有封豨,洞庭之野藏有巴蛇,大为民害,朕甚悯之。前日少咸山猰貐汝曾迅奏肤功,朕心嘉赖。此次仍着汝饬兵前往诛除,以拯兆民,朕有厚望”等语。陶唐侯接到此诏,召集臣下商议。

羿 道:“可怪现在天下的患害都是一班畜生在那里搅扰,真是从古所无的。”务成子道:“大凡天下大乱的时候,割据地方、为民祸害的有两种:一种真是畜生,但知 道敲剥民髓,吮吸民膏,其他一无可取,就是这种封豨、长蛇之类;还有一种稍为有一点知识,稍为有一点才艺,但是只知道为自己争权夺利着想,而不知道为百姓 着想,以致百姓仍旧大受其害。这种人,似人而非人。依某所知,现在天下已有好几个,将来还要仰仗老将的大力去驱除他们,一则为天下造福,二则为真王树德, 区区封豨、长蛇,还不过极小之事呢。”陶唐侯道:“现在此事自然亦非司衡不可,请司衡不要怕辛苦,为百姓走一遭。”

羿听了亦不推辞,正要站起来,务成子忙止住道:“且慢且慢,某知道老将有神弓神箭,除灭封豨是极容易的,但是那巴蛇却非封豨之比。它有毒气,喷出来很是难当,还须有预备才好。”

羿道:“那么怎样呢?”务成子道:“当初黄帝的时候,贫丘地方有很多灵药,却有很多毒蛇,黄帝屡次想去,终不能去。后来听了广成子的话,随行的人个个都带雄黄,那些毒蛇方才远避,可见得制伏毒蛇全靠雄黄。所以老将此去,雄黄必须多备。”

羿 道:“雄黄生于何处?”务成子道:“产西方山中者佳,武都山谷中所出色黄如鸡冠者尤佳,产山之阳者为雄,产山之阴者为雌,雌的不足贵,雄的其用甚多。”陶 唐侯道:“那么先遣人到武都去采办,如何?”务成子道:“恐怕有点难,因为那边新近出一种怪物,名叫九婴,专是陷害人民,采办雄黄的人决不能走过去呢!” 羿道:“那么怎样?”务成子道:“依某愚见,老将此刻先去剿封豨,一面由陶唐候申告朝廷,说明要除巴蛇,非先办武都山的雄黄不可,要往武都山取雄黄,非先 剿灭那边的九婴不可,且看朝廷办法如何,再行定见。”

羿冷笑道:“朝廷有什么办法?不过仍旧叫我们去就是了。”

务成子道:“ 果然如此,老将还得一行。某刚才说过,这种民贼多着呢,老将一一去打平它,一则为天下造福,二则为真王树德,想来老将总是愿意的。”羿听到此,连声说 道:“愿意愿意,果然能够如此,随便到哪里去我都愿意。”于是陶唐侯就将此意用表章申奏朝廷,一面老将羿就带了逢蒙和二百个兵士径向桑林而来。

原 来那桑林地方在菏泽的南面。那边一片平原,密密的都是桑树,本来是人民繁富之地,自从给封豨占据之后,人民大半被噬,余者亦逃避一空。大好桑林,化为无 用,那封豨却藏在里面,做个安乐之窝,亦不知道有几年了。据土人说,这封豨是个神兽,很能变化,所以百姓用尽方法,总是捉它不得。

羿打听明 白,就和逢蒙商议。逢蒙道:“既是神兽,只能用计取,不能用力攻。弟子想来,它所凭依的不过是个密密桑林可作隐蔽,现在先用一把火将桑林烧尽,使它失所凭 依,那么自然易于擒捉了。”羿道:“汝这话甚是。但老夫之意,这些桑林都是民之生计,统统烧去了,须有多少年不能恢复,使百姓如何过活呢?岂不是他们免了 封豨之害,又受我们之害吗?老夫尝看见有些兵学家打起仗来先将百姓的房屋烧尽,以清障碍,讲到战略,虽说不错,然而总太残暴了。况且现在不过一兽,何必如 此大举,难道我们两个人还敌不过一兽吗?”逢蒙听了不用他的计划,心中不快,但亦只能服从。

到了次日,羿率逢蒙一干人带了弓箭、器械和绳索等到桑林四周察看情形,只见四面密密纯是桑树,其间有许多地方仿佛通路,想系封豨从此出入行走的。正在看时,忽见前面一只大猪比象还大,张口舞爪,狂奔而来,其势非常猛。

羿 不敢怠慢,连射两箭,逢蒙亦连射两箭,箭箭都着。但是它这个豕突是很厉害,虽则身中四箭,还是直冲过来。羿和逢蒙等慌忙避入林中,哪知地下尽是泥泞,两脚 全陷下去,不能动弹。那封豨却张开大口,撞进树来,要想吞噬。羿趁势一箭,直贯它的喉咙,那封豨长嗥数声,化道黑气,穿林而去,桑林给它摧倒的不下数十 株。这里有许多未曾陷住的人慌忙过来,将羿等一一拖出泥泞。逢蒙道:“这个封豨真是神兽,为什么一道黑气就不见了?倘使它再化一道黑气而来,那么我们真危 险呢!”羿道:“不妨不妨,我知道它受伤已甚重,料难为患了。”说着,就带了众人沿着桑中之路一直寻去,约有二里之遥。

但是那路径歧而又 歧,颇难辨认。最后遇到一个大丘,四面骸骨纵横,不知其数。逢蒙道:“此处必是他的巢穴了,我们细细搜寻吧。”忽有兵士发现一个大穴口,里面幽黑,窅不见 底。羿道:“这封豨一定藏在里面。”忙叫兵士将绳索结成一个大网,布在穴口,一面取箭向穴中射去。陡然听见狂嗥之声,就有一大物冲穴而出,众人急忙把网一 收,那知封豨力大,几乎捉它不住。羿急忙又是一箭,封豨才倒下来。于是众人收了网,几十个人拖了它走。逢蒙道:“不怕他再化黑气吗?”羿道:“老夫刚才这 支箭是神箭,它不能再化了。”出得林外,大家休息一会,又拖到有人烟之地。众多百姓前来聚观,无不奇怪,又无不拍手称快,都道:“我们这两年中给它吃去的 人不知有多少了,又将我们这桑林占据,我们失业、受饥寒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了,难得陶唐侯派老将军来为我们除害,真是感恩不浅。”

当下就有许 多受害人的家属来和羿说要想脔割这只封豨,且吃它的肉,以泄仇恨。羿答应了,于是大家拿了刀七手八脚的乱割,却从它身上取出六支箭,原来都是羿和逢蒙所射 的,内中一支较小,羿取出揩洗一回,收拾起来,说道:“这是我的神箭,将来还要用呢。”逢蒙听了,觉奇怪,问道:“这就是神箭吗?老师从哪里得来的?”羿 道:“这是老夫幼时专心一志研炼得来的,并非仙传,亦非神授。还有一张神弓,亦是如此,可以仰射星辰。”

逢蒙道:“弟子追随老师几十年,从 来没有听见老师说起过。”羿道:“这是不常用之物,而且极不易能之事。老夫早想传授你,但是因你年龄太长,决炼不成功,所以就不和汝说起了。”逢蒙听了, 将信将疑,然而因此颇疑心羿不肯尽心传授,不免有怨望之心了,这是后话不提。且说众人解剖封豨,忽然发现它的两髀上各有八颗白而圆的斑点,大家不解,纷纷 议论。羿道:“依此看来,这封豨真是个神兽了。老夫知道天上奎宿一名叫作封豨,共总有十六颗联合而成。那奎字的意思本来是两髀间之意,因为奎星像两髀,所 以取名叫作奎。现在这封豨两髀之间既有十六颗白点,上应奎星之精,岂不是个神兽吗?”众人听了,方始恍然。到得次日,羿和逢蒙就率领众兵士归亳邑而去。

且 说驩兜、孔壬、鲧三人自从接到陶唐侯请讨九婴的表章以后,当即聚集商议。驩兜道:“我看起来,这是陶唐尧不肯出师远征,所以想出这话来刁难我们的。杀一条 大蛇,何必要远道去取雄黄?况且他在东方,并未到过西方,何以知道有九婴为患,岂非有意推托吗?”孔壬道:“这个不然。九婴为患却是真的,并非假话。”驩 兜道:“就使真有九婴,与他何干?我叫他去除巴蛇,他反叫我去除九婴,岂不是刁难吗?”孔壬道:“那么你看怎样?”驩兜道:“依我看来,我就不叫他去除巴 蛇,我这里自己遣将前去。料想一条大蛇有什么厉害,不过只要人多,多操些强弓毒矢就是了。等到我除了巴蛇之后,再降诏去切责他,说他托故推诿,看他有何话 说。”孔壬道:“你这话不错。我想九婴既然在西方为患,天下皆知,我们朝廷尽管知而不问,总不是个办法,恐怕要失天下之心。现在你既调兵南征,我亦遣师西 讨,趁此机会,张皇六师,一振国威,你看何如?”驩兜道:“甚好甚好,只是我们调多少兵去呢?”

孔壬道:“我听说九婴甚是厉害,我拟调两师兵去。”驩兜道:“我亦调两师兵去。”孔壬道:“除一条蛇要用两师兵,不怕诸侯笑话吗?”鲧在旁听了,亦说道:“太多太多,用两师兵捕一蛇,胜之亦不武,不如少些吧。”驩兜不得已,才遣了一师兵。

原 来那时天子之兵共有六师,如今两师往西,一师往南,拱卫京畿的兵已只有三师了。到了那出师之日,驩兜、孔壬亲自到城外送行,指授各将士以方略。看三师兵分 头走尽,方才进城,一心专待捷音。独有那鲧毫不在意,为什么原故呢?原来驩兜要除巴蛇,是为自己南方封国的原故,孔壬要除九婴,深恐将来九婴势大,阻绝了 他和相柳交通的原故。各人都是为私利起见,并非真有为民除害、为国立威之心。至于鲧,是一无关系之人,所以谈淡然毫不在意了。小人之心,唯利是图,千古一 辙,真不足怪。闲话不提。

且说有一日,驩兜、孔壬正在朝堂,静等捷音。忽然外面传说有捷音报到,二人慌忙召来一问,原来是陶唐侯的奏表。

说 道:“封豨已诛,桑林地方已经恢复原状。”等语,二人看了都不作声。又过了多日,忽见南方将士纷纷逃归,报告道:“巴蛇实是厉害,我们兵士给它吃去的甚 多,有些给它绞死,有些中它的毒气而死,有些被逼之后,跳入云梦大泽而溺死,总计全数五份之中死了三份,真厉害呀!”驩兜听了,忙问道:“你们不是预备了 强弓毒矢去的吗?为什么不射呢?”那些将士道:“何尝不射它呢?一则因它来得快,不及射;二则那蛇鳞甲极厚,射着了亦不能伤它;三则它的毒气真是厉害,隔 到几十丈远已经受到了。一受毒气,心腹顿然烦闷,站立不牢。那蛇的来势又非常之快,怎样抵敌得住呢?”

驩兜道:“你们没有设立各种障碍物和 陷阱吗?”那些将士道:“巴蛇的身躯大得很,无论什么障碍物都拦它不住,区区陷阱,更不必说了。”驩兜听了,长叹一声,心中深恨自己的失策,应该听神巫之 言叫羿去的。哪知这时亳都和附近各地的人民听到这个败报,顿然间起了极大的震动和骚扰,一霎时父哭其子,兄哭其弟,妻哭其夫的声浪震耳遍野。

原 来那时候的制度是寓兵于民,不是募兵制度,所以此次出师南征西讨的兵士,就是近畿各邑人民的子弟,一家出一个壮丁南征的兵士,五份中既然死了三份,计算人 数当在几千以上,他的家属焉得不痛哭呢?还有那西征将士的家属尤其悬悬在心,究竟不知前敌胜负如何。忽有一日,报道西征军有使者回来了。孔壬忙叫那使者来 问道:“胜败如何?”那使者道:“已大败了。”孔壬问:“如何会败呢?”那使者道:“我们初到那边,就叫细作先往探听,原来那九婴不是一个人名,是九个孩 子,而且内中有四个是女的。我们将士听了,就放心大胆,不以为意。哪知第一夜就被他们放火劫寨,烧伤将士不少,损失亦很重。第二日整队对垒,恰待和他们交 锋,哪知他又决水来灌,那个水亦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因此我们又吃了一个大败仗。自此之后,他们不是火攻,就是水淹,弄得我们无法抵御,精锐元气都丧失殆 尽,只好退到山海边静待援军,望朝廷从速调遣,不胜盼切之至。”

孔壬一听,做声不得,救是再救不得了,还是叫他们回来为是。遂又问那使者 道:“现在全军损失多少?”那使者道:“大约一半光景。”孔壬听了,把舌头一伸,几乎缩不进去,就下令叫他们迅速班师。那使者领命而去。这里各处人民知道 这个消息,更是人心惶惶。驩兜、孔壬到此亦无法可施。后来给帝挚知道了,便召二人进去,和他们说道:“依朕看起来,还是叫陶唐侯去征讨吧。他有司衡羿在那 边尽能够平定的。”

驩兜道:“当初原是叫他去的,因为他刁难推诿,所以臣等才商量自己遣兵。”帝挚道:“不是如此。陶唐侯尧乃朕之胞弟,素 来仁而有礼,对于朕决不会刁难,对于朕的命令决不会推诿。大约他的不去攻九婴,要先奏闻朝廷,是不敢自专的意思。现在朕遵照古例,就赐他弓矢,使他以后无 论对于何处,得专征伐,不必先来奏闻,那就不会推诿了。”

驩兜、孔壬听了这话,出于意外,不觉诧异,都说道:“这样一来,陶唐候权势太盛, 恐怕渐渐地不可制伏,那么将如之何?”帝挚笑道:“这却不必虑。朕弟尧的做人朕极相信他得过,决不会有夺朕帝位之心,就使有夺朕帝位之心,朕亦情愿让他。 因为朕现在病到如此,能有几日好活,殊难预料,何必恋恋于这个大位。况且平心而论,朕的才德实在万不及他。为百姓计,这个帝位,实在应该让他的。朕已想 过,倘使朕的病再不能即愈,拟竟禅位于他,所以汝等不可制服一层,是不必虑的。”二人听了这话,都默然不敢作声。

(取自上古神话演义)

尧的故事(四):陶唐奉诏除猰貐

一 日,陶唐侯尧忽又奉到帝挚的诏令,说道:“现在少咸山有异兽猰貐,大为民患,仰即遣兵前往剿灭,以安闾阎。”等语。陶唐侯拜受了,即刻召集臣工商议,大家 都很诧异,说道:“一只野兽食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近的国家尽可以自己设法剿除,何至于要我们起兵远征呢?”务成子笑道:“这个不然,这只猰貐确是异 兽,不容易剿除的。它生得龙头、马尾、虎爪,长四百尺,是兽类中之最大者。而且善走,以人为食,遇有道之君在位则隐藏而不现,遇无道之君在位,则出而食 人,他们哪里能够剿除呢?”群臣道:“我们新得到此,诸事未集,哪有工夫分兵出去?且待我们布置就绪之后,再去救吧。”陶唐侯道:“这个不可,一则君命难 违,二则民命为重,不可缓的。

“言未毕,老将羿起身说道:”老臣有多日不曾打猎,很觉手痒,既然有这样异兽为患,虽则务成老先生说不容易剿除,老臣 且去试它一试,如何?“务成子笑道:”老将肯出手,想来那只猰貐的寿命已经到了。“陶唐侯大喜,就说道:”司衡肯劳驾一次,甚好,请问要带多少兵去?“羿 大笑道:”不过是一只野兽,何至于用兵。老臣此去仿佛是打一次猎,只须逢蒙等三数人就够了。“陶唐侯道:”不然,宁可多带些。“于是议定,带了三十个人即 日动身。

过了几日,到了少咸山相近,先找些土人来问问那猰貐究竟在哪里。岂知土人一听见说到猰貐就怕得不得了,说道:“它在山里呢,你们千 万不要过去,要给它吃去的。”羿道:“我们此次专为杀猰貐而来,替你们除害,但不知道此地离山有多少远,那个猰貐每日何时下山,你们可详细告诉我。”那些 土人听了,很像不相信的模样,朝着羿等看了好一会,就问道:“你们这几个人恐怕不知道这个猰貐的情形呢。这个猰貐,不比别种猛兽,前次我们联合了几千个人 长刀大斧的去打它,还是打它不过,终究给它咬死了许多人。你们现在只有这几个人,如何中用?须要小心,不是游戏的事。”羿道:“这且不管它,我问你,这个 猰貐到底要什么时候下山,你们知道吗?”土人道:“不能一定,因为山的两面路有好几条,它不是到此地,就是到彼方,所以有时候竟日日跑来,有时候隔几日才 来。但是它来的时间总在申酉二时之后,午前午后是从不来的。因此午前午后我们还敢出来做点事业,一到申刻就家家闭户,声息全无了。这一年来我们人人自危, 不知道哪一日是我们的死期呢。”

说到此处,向太阳影子看了一看,忙叫道:“呵哟不好!

时候要到了,赶快回去吧!“说着,也不 和羿等作别,就各自匆匆而去。羿等一干人看了这种情形,真莫名其妙,究竟不知道这猰貐有怎样厉害,他们竟害怕到如此地步。一面诧异,一面向前走。果见所有 人家都关上了门,寂静无声,仿佛和深夜一般。羿道:”照此情形看来,这个猰貐一定是很凶猛的,我们须要小心,不可大意。“说着,就和各人都将弓箭、器械等 取出,准备好了,再慢慢前进。走到山脚,日已平西,逢蒙问道:”我们上山去吗?“羿道:”我们新到,路不熟,天又向晚,不如回转,等明日再说吧。“哪知回 转身来,天色已晚,敲着人家的门,要求食宿之地,竟没有人肯答应。羿等无可如何,只得一路寻去,幸亏得月色微明,尚不致迷路。忽见一处大木,多株连枝接 叶,荫庇甚广。逢蒙道:”我们露宿究竟危险,不如到树上去,一则可以藏身,二则亦可以瞭远。“

众人听了,都以为然。于是先将所备干粮打开分 散,大家饱餐一顿,然后一个一个爬上树去。那些树上的宿鸟一齐惊起,在半空之中狂飞乱叫,把一个寂静的昏夜顿时搅乱了。但是众人也不去理它,有的爬在高 处,有的爬在低处,各自攀枝倚干,或跨桠杈,或攀枝条,个个都稳固了。正要想打个睡儿,忽听得远远有婴儿啼叫之声,大家亦不以为意,以为是民家的婴儿夜 啼。哪知这声音越近越大,而且极迅速,倏忽之间,仿佛已向林后斜掠而去。羿高声叫道:“哦,不要就是那猰貐嘛!尔等须留心注意,不要睡。”众人道:“这是 婴儿声音,不是兽叫。”羿道:“不然,老夫跑的地方多了,所见的野兽亦不少,那叫声竟是各种都有的,你们须要注意小心。”说着,又叫逢蒙道:“我想来果然 是那猰貐,既然跑去,必定要回转上山的,等它转来,我们射它两箭吧,这个机会不可错过。”逢蒙答应道:“是是。”于是师徒两个从高处爬到低处,拣着树叶稀 疏可以瞭望的地方停下了,弯弓搭箭,凝神静气的四面注意。

等了一会,果然又听见婴儿啼叫之声,羿叫众人肃静无哗,独与逢蒙两个对着婴儿啼叫 的方向仔细望去,在那朦朦胧胧之中,仿佛见一大物,向林外疾驰而来。羿等不敢怠慢,飕飕两声,两支箭一齐射去,但听得那猰貐一片狂叫,如电一般的奔去,顷 刻间万籁无声,不知所在。羿道:“怪不得大家制它不下,原来它的奔跑真是快不过,老夫的箭几乎射不着呢。这次它虽然受伤了,但是并非要害,明朝上山还要留 心。”

说着,便和众人胡乱在树上睡了一夜。次早,大家起身下树,再向前面而来,只见街上仍是静悄悄的。又等了许久,日高三丈,才见有几家开 门而出,但还是探头探脑,像很小心的样子。一见羿等在街上走,就说道:“你们这一班人胆量太大了,这样早就出来闲逛,不怕身子被吃掉吗?”羿的从人说 道:“这只猰貐昨夜已经给我们射伤了,今天还要弄死它呢,怕什么!”那人听了,还当说的是疯话,摇摇头不再理睬,就进去了。这里羿等一干人又将所备的干粮 打开,尽量的吃了一餐,大家上山。羿一面走,一面吩咐众人道:“你们到了山上千万要留心,那猰貐冲过来是极快的,如若来不及用箭,还是用刀”

众人唯唯听命。到得半山,只见地上有许多血迹,其色鲜红。

逢蒙道:“想来昨夜猰貐受伤之后,曾在此处休息,所以有这许多血。”

话 犹未说完,只听见羿道:“来了来了!留心留心!”众人一看,只见山顶上一只大怪物如飞一般冲来,大家一齐放箭,谁知那猰貐着了箭之后,仿佛不曾觉得,顷刻 之间已冲到面前,早有十几个人被它冲倒,连用刀都来不及,有几个竟被它抓住,就要俯首去咬,幸亏得逢蒙力大,猛力向它腹上一刀刺去,那猰貐大叫一声,急忙 转身来,想望逢蒙猛扑。哪知逢蒙的刀已经深入腹里,急切不能拔出,因为楔输转身甚猛,势力又大,逢蒙支持不住,不觉倒在地下,离开它的虎爪不过一寸多,真 是危险之极。然而那一把刀借着这股势力,已将猰貐肚腹划开,鲜血直淋。这里羿等一干人看见猰貐凶猛,逢蒙危险,哪敢怠慢,一齐用刀向猰貐乱斩过去。猰貐究 竟受伤甚重,又大叫一声,急忙向山顶逃去。羿等且不追赶,忙将逢蒙扶起,幸喜不曾受伤,其余受伤的人有九个,四个受伤尚轻,有五个为它虎爪所伤,血肉模 糊,颇为痛苦,但细细察看,于性命尚无妨害。

羿便将携带的伤药叫众人先给他们一一敷好包扎了,又叫几个人守护着,然后与逢蒙带了其余之人直向山顶追寻。羿道:“这个畜生受伤已重,谅来不能为患,不过我们仍要小心。”

渐 渐到了山顶,只见一片平阳,有一处巉岩斜覆,仿佛一个大洞。洞外猰貐正伏着,看见人来,又立起来。羿和逢蒙早是两支箭齐射过去,正巧将它两眼射中。那猰貐 瞎了,仍旧乱撞乱冲,咆哮一会,方才倒地。大家走过去一看,只见它龙头、牛身、人面、马尾、虎爪,长约四百尺,确是一个怪兽。再计点它的伤痕,除出两眼之 外,只有背上一创是昨夜所射的,腹上二创一处仿佛已穿过了,一处深入里面,那箭尾还露出在外。

其余众人所射的都不觉得。它的身上血流成池, 想系逢蒙那一刀的厉害。羿看完叹道:怪不得此地人民惧怕到如此,原来这种大兽真是世界所少有的。我们这次来得太大意,真算侥幸之至了。“众人道:”不知那 洞里还有小猰貐没有,我们且去搜搜看。“于是大家都到洞口,只见人的骸骨遍地狼藉,有些还未吃完,正不知道有几千百具,真是可惨之至。但并没有小猰貐。羿 道:”时已不早,我们下山吧。“有一人道:”这猰貐究竟死不死?我再斩它一刀看。“说罢,一刀斩去,哪知猰貐竟还未死,嘴里叫起来,四足乱动,仿佛还要想 立起来。众人道:”不好不好!我们再斩吧。“于是大家一齐动手,斩了许久,脏腑都露出来,料想不能再活,大众方才转身。

到了半山,扛了那几 个受伤的人一同下山。天已昏黑,细看所有人家依旧和昨日一样寂无声息,只得仍到那树林下休息。这时大家都疲倦了,吃过干粮,倒头便睡。因为猰貐已除,大家 放心,这一觉直睡到红日高升,方才醒来。细看那受伤的人已无大碍,替他们换了些药,又吃了些干粮,然后羿和逢蒙几个人再走到街上去。见了土人,便告诉 他:“猰貐已经杀死。

“那些土人听了都不相信,说道:”世上决无如此大本领,几个人就能杀死这样怪兽的。“羿道:”你们如不信,只要到山上 看就是了。“众人听了,却又不敢。逢蒙道:”我等和你们同去,难道你们怕死,我们都不怕死的嘛?“众人听了,还是犹豫。羿道:”我们来欺骗你们做什么?你 们如再不信,那边树下还有几个我们受伤的同伴卧在那里,难道受伤亦是伪造的吗?“

众人听了才有几个大胆的说道:“那么我跟你们去看,但是你们切不可造谎,这个不是玩意儿的事情呢。”羿和逢蒙听了,亦不作声,带了他的从人迈步向前,那些土人陆续跟着。

走 到半山,看见斑斑的血迹,众人方才相信了。走到山顶,众人看见那猰貐的尸首如此庞大怪异,个个惊骇,个个切齿,又个个快心。走到洞边,看见这许多骸骨,无 不伤心泪落,有的哭父母,有的哭妻子,有的哭兄弟亲友,都说从前给猰貐吃去的,如今认不明白了。于是大家环绕拢来,把羿和逢蒙一干人感激崇拜得和天神一 般。有一个人问羿道:“你这位老翁究竟是哪城来的天使?”羿道:“老夫是陶唐侯遣来的。”

大家听了,齐声道:“原来是陶唐侯遣来的,怪不得有这样大本领。前日有人说,亳都天子已经叫人来剿除异兽了。我们想亳都天子那种无道,哪里会遣人来管我们百姓之事呢?”

羿 刚要分辩,有一个人接口问道:“陶唐侯既然叫你老先生来替我们除害,为什么不预先知照,使我们可以供给招待,略尽一点心呢?”羿道:“陶唐侯最怕烦扰百 姓,你们这里受猰貐的残害已经够了,哪再可以来烦扰你们。况且这次不过一个奇兽,并非敌国强兵,我们同来的亦不多,不过和打猎一般,何必又烦扰你们呢?” 众人听了,益发感戴陶唐侯。于是一齐邀请羿等下山,置酒款待,十分真挚,羿等再三称谢。过了多日,那受伤的人已大愈了,才整队回国。这里众人自将猰貐尸肉 脔割分食,又将它的骸骨焚化扬灰,方才泄恨。按下不提。

且说羿等归国之后,陶唐侯慰劳一番,随即拜表到帝挚处复命。这时帝挚在位六年,荒淫 无度,借生病为名,将一切政治都托付在驩兜、孔壬、鲧三个人身上。这日,三个人正在议事,看见陶唐侯表文到了,驩兜就向孔壬说道:“陶唐侯居然能够杀了猰 貐,以后威名愈大,恐不可制,将如之何?”孔壬道:“不要紧,前日我接到四方报告,作乱的人正多着呢。东方有大风,占据沿海一带;西方有九婴,占据凶水之 地。听说都是有非常本领的。南方更有一条妖蛇,盘踞在洞庭之野,给它吃吞的人民不少,所以南方奏报有多年不通了。好在各地诸侯多不来报告请援,所以我们亦 落得随他去。假使来请救起来,我们只要下令叫陶唐侯去,料想陶唐侯那边所靠的不过一个羿,东西南北各处叫他跑起来,也尽够断送他的老命了。况且陶唐侯虽则 是个大国,不过百里,兵役粮饷都有限,我们叫他去打仗,不给他接济,包管他坐困,岂不是好吗?”

驩兜一听,对于陶唐侯一层倒反毫不在意,对于南方妖蛇先着急了。忙问道:“南方有妖蛇,汝何以知之?这个消息的确吗?”孔壬道:“为什么不确?我们忝居执政,天下四方之事都应该有人在那里探听,随时报告,你不知道,真太麻木了”

驩兜正要问他详细,忽见家中有人来请,说有要事。驩兜乃不再问,就匆匆而去。

醒世良言:中医向何处去(一)(图)

作者:艾宁 

(一) 母亲是个中医

  
  母亲是个中医。
  
  从我记事起,母亲总是被一大群病人包围着。来看病的人通常是一声不吭地坐在母亲面前,把手一伸,母亲便诊脉。摸了左手脉,又摸右手脉,之后看看舌苔……
  
  这像一场考试。估计全世界只有中医看病是病人掌握着看病的主动权,虽然是病人来求助医生,却是由病人先对医生进行能力测试。这个病人可以完全不懂医学,但却是权威考官,因为他手里掌握着试题的正确答案。
  
  诊完脉,轮到母亲答题了。她一样样说清病人的病症、感觉、起因、病理……病人像主考官一样绷着脸听着,渐渐地露出笑容,最后伸出大拇指赞道:“好脉条,好脉条啊!就你给治了,下药吧!”
  
   中医被西方一些人视为巫术不是没有道理的。西医看病,利用各种亮锃锃冷冰冰的“高科技”手段,除了向病人问清症状,还要给病人做透视、化验、检测等等。 有时还要穿刺、内视,或者要从体内摘下一块组织做病理切片,甚至干脆来个剖腹探查,怎么也得先看清楚了“病”才决定怎么治,这才是科学的嘛。中医看病,如 果站在西医的角度不禁要问中医:你看见“病”了吗?这个病指的是病变、病灶、病菌、病毒,也就是实质性的病。是拿得出,看得见,测得到的。

  中医拿不出这个病来,那就可以说中医是在“猜”病。
  
  母亲“猜”病猜得准。不仅通过诊脉“猜”到患者有什么病,还能预测什么时候会流行什么病。
  
  每到春季,母亲便会根据她对气候的感知开方让我去抓药,然后配制为成药,赶在流行病来到之前早做准备,她说到时现做就来不及了。

   有一年春季,母亲也是这般催我早做准备。但给我印像颇深的是,她告诉我,这一年的春天得病的将是孩子。症状是发烧,气喘,而且烧得两个脸蛋其中一个脸蛋 通红,另一个脸蛋却是白的。我不信,发烧怎么会单是一个脸蛋红?我从来未注意到这一现像。母亲指着她开的方子中一味名为“葛根”的中药说,这味药就是这个 方子的灵魂,将使疗效奇佳。
  
  我把药买回,粉碎、碾压、过筛,制成散剂,坐等病人上门。
  
  还没等病人上门,母亲又开方,让我再准备一副药。她说,流行病一旦暴发,一部分人会找中医用中药,另一部分人会到西医院住院治疗,而从西医院出院的孩子将会小脸青白、虚弱、厌食、夜惊……于是,其中的一部分还会再来找中医治,这副药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我正在配制第二副药时,第一批孩子如约而至了。让我大吃一惊的是:一个个烧得呼嗤带喘的孩子全是一个脸蛋通红,另一个脸蛋是白的!
  
  病人来得太多了,我成了药剂师,忙着分发药物,很快,第一批药就分发光了,我又加紧赶制第二批药。这时,那些从医院住院回来的孩子也上来了。一个个小脸青白,啼哭不止。我又开始分发第二批药。

  第二批药发放完了,这个春天就过去了。
  
  秋天,母亲也是备好药等病人来。当有病人问起自己的病因时,母亲说:“你家是过日子人,过冬的准备做得太早了,‘十一’就封了门窗,早早就生了火……。”病人惊道:“你怎么知道的啊?真是这样的,我家早早就封窗户……”
  
  母亲不仅提前预见时令病,还根据人们的生活方式预知什么样人会得什么样病,也是提前备好药等病人上门。
  
  母亲有个大木头箱子,里面放着几十个瓶子,里面装着配好的药,瓶底贴着标签,写着“温胃散”,“护心丹”等药名。那时我以为这些药名是全中国都一个叫法,可后来在中成药中我并没有见到这些药,才知道是母亲自己的组方。
  
  有时母亲不在家,来了熟人喊胃疼,我要是认为这病是从寒凉上来的,也敢包上两包“温胃散”给人吃。但母亲有时会把两瓶中的药兑配到一起给病人吃,还可以搭配着早晚服用不同的药,这我就不行了。
  
   如今的中医也很少像我母亲这样成批给人治病了。时令病、流行病、瘟疫,是母亲做医生时需要先行感知的。母亲治病很像一个作战指挥员,分清层次,主战场、 分战场……。她不仅仅针对一个个来到她面前的病人,更是针对人群,看人群疾病的整体走势。可是,即便是这样,从科学角度来看,母亲这样断病又有何科学依据 或道理?这不就是“猜”病吗?
  
  今天的医生都是来一个病人看一个,面对一个个具体患者看病,通过一系列检测看到“病”才治病,认为这样才是科学的。

把脉 诊脉

  (二) 拎着三根手指走天下

  母亲给人看病时,不但能说出病人的病症,还能说出此人的生活方式、饮食习惯和性格特点。而且,母亲还要指出,此人如果不肯改变他的生活方式或者调整情绪而企图用药物来维持现有的生活方式的话,便拒绝为其治疗。
  
  像如今有人用吃药来维持暴饮暴食、过量饮酒,日夜颠倒,寻欢作乐的生活方式,都是母亲所反对的,她认为这对身体危害极大。
  
  虽然来找母亲看病的人很多,好多人对母亲甚至推崇到迷信的程度,但我小时对此不以为然。
  
  我尊崇的是西医。这来自父亲的影响,父亲信奉科学,追赶科学潮流,总是能最先得知新的科研成果,并为此兴奋激动不已。我为父亲描绘的科学蓝图所吸引,相信科学能无限地解决人类遇到的所有问题。如果说这里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仅仅是时间问题。
  
  西医就是科学在医学界的首席代表。
  
  父亲对我说,在青霉素发明前,每到春季,病死的孩子扔在郊外,比草捆子都多。看看如今的人口增长率,就是西医保障的结果。过去,人们对男人最担心的是“车前马后,”对女人最担心的是“产前产后”,如今西医的手术将这个问题解决得令中医望尘莫及。我认同父亲的说法。
  
   没事的时候我喜欢逛医院,像逛商店一样。医院真可称是当今时代的科技博览会。其检测手段之高超,真让人吃惊。我在省医院看到什么肌电、射线的大型仪器, 已觉得够登峰造极了,可到北京的医院一看,人家医生一挥手就是:“去做个基因检测去”。其检验报告单上没有一个汉字,密密蚂蚂的全是英文字母、数字符号、 配以彩色基因图谱。我看不懂,可还是久久地看,这些尖端科技真是太有震摄力了,我怎可能不被它震摄得也同别人一样视中医为“巫”呢?
  
  西医院高大、亮丽,先不说能不能治好病,光挨个设备过一遍,便死而无憾了,因为这里是“治”病,而且各种报告单在你手里攥着,让你死也死得心里明白,你甚至可以通过片子、屏幕等亲眼看到置你于死地的肿瘤、病毒形像。中医能吗?
  
  中医没什么设备,一些老中医甚至就在三尺蓬屋里给人看病,设备就是三根手指头。母亲就讲“拎着三根手指走天下。”母亲就在家里给人诊病,后来她病了,是躺在病床上给人摸脉。
  
  西医的治疗手段更是了得。我曾在一套现代化手术室的候等间等候一位专家。护士一会告诉我:“正在打洞。”一会说:“造遂道。”一会又说:“搭桥。”我觉得这个医学专家是个工程兵,正在修建新的铁路干线。
  
   相比之下,说中医怎么原始都不过分。中医的诊疗手段不过是针灸针、刮莎板、火罐之类。更多的医生连这些也不用,仅用廉价的草药。一位中医曾告诉我,每一 地所生长的草药就足以治疗当地的绝大多数疾病了。如果给我治病,仅拔两棵大门前长的草给我煮水喝,我怎么能认为我得的是大病,又怎能找到被“治”的感觉 呢?
  
  我的一个朋友给我讲她在澳大利亚生孩子的经历,听得我目瞪口呆。感到现代医学把生孩子这事抬举得绝不再是一个自然、简单过程,而是一种有如“神六”发射的高科技程序。我想,我要是经过这样一个生孩子过程,被激发出来的一定不是母性,而是对高科技的崇拜之情。
  
   她先叙述产前检查。我说:“完了,非给你剖腹不可。”我知道这种情况也完全可以自然分娩,不是非剖腹不可。她说:“是啊,人家说了,这是必需的。”人家 西方医生还很以人为本哪,刀口划在下腹部,还是弧线形,考虑到让你还能穿比基尼。她说,手术室为抑制病菌,温度很低,做完手术又用凉水给她进行了全身清 洗。我说:“完了,你非发烧不可。”她说:“人家说了,这也是必经阶段。”我听了替她叫苦不迭,谁说生孩子就非得发烧呀?医院赶在她发烧之前先给她挂上吊 瓶,这样她就不至于烧死。一听用药方法和饮食,我说:“天啊,你非没奶不可。”她说,医生说了,这也是正常的。好在西方服务设施完善,什么都想得很周到, 哺育孩子不成问题。
  
  我告诉她,她的确“享受”了一番西方的一流科技服务,但除了挨一顿大可不必的“收拾”外,没得到任何好处。
  
  我推崇科学,但还没有推崇到为了享受高科技而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医生去整治的地步。
  
  (三) 有病乱投医
  
  现代人对医学产生了依赖性,对科学的信奉使人们不能“我的身体我做主”。
  
  每年单位体检,都能掀起一场治病浪潮,因为没有人是没有“毛病”的。一位同事按照医生的建议把子宫“挖”出去了,阑尾“切”下去了,胆“摘”除了,被除掉的还有扁桃体、蛀牙……医生告诉她,她身上的痣也应该全部挖光,以防癌变。
  
  医生拿着我的检测结果大惊小怪,说我有许多病,还得一步步深入检测下去。我说,你们还有什么样检测仪器?你们能够检测什么病我就有什么病,我害病的数量和轻重程度与你们的检测能力成正比。按医生的意思,非得把我治成各种检测指标的平均数才行。
  
  西医的科技手段是如此地发达,使西医的治病成了一种科技展示。而相对原始、落后的中医看西医又觉得它有相当幼稚可笑的一面。
  
   看一条美国最新科技报道说,发现早产儿放在保温箱中成活率很低,而要是贴着人的皮肤给早产儿保温,成活率却很高。这让我说不出的晕。在中国,七个月早产 儿的成活率一直很高。过去的人,穿很宽松肥大的棉裤,母亲教人把早产儿放在贴肚皮的位置,再用棉裤兜住,也都兜活了。美国的最新科技就发现这个?
  
  母亲终其一生也没有反对过西医,但也从未动摇过中医立场。五十年代,中医也曾受到过冲击,好多中医纷纷改学西医,母亲的一位师兄对她说,这是一场历史淘汰,留存下来的中医才是真正的精华。
  
   好在中国人很有意思,有病了,用尽各种医疗手段。西医不管和,再用中医。最后,有的还要用巫术。我认识的一位“大仙”就熟悉大医院的各个病区和各病房的 主治医生。好多病人所采用的方法往往是“综合”治疗,住着西医院,用着中药,身下还压着符,家人可能还到庙里去烧香……这也是中国一大特色吧。
  
  当西医用尽招数病人还不见起色,家属渐渐急燥时,有的西医就会转移其注意力,建议用些中药。还不行时,在有些小地方,会提示你:“信点啥不?”还别说,这种综合性治疗效果还是不错的,往往真还能起死回生,中国人不在一棵树上吊死的灵活劲不服不行。
  
  如今有人抓住在西医治不好时,病人会找中医和巫医这一点嘲笑说这证明中医与巫医等同。
  
   我承认找巫医是一种无知的表现,承认有知比无知好,但这是在理论层面,在生活层面有知是否比无知好,我还有困惑。我一个同事得癌症从北京做手术回来对我 说,癌症病人有三分之一真是被吓死的。我惋惜地想,如果这三分之一的人要是对癌症无知该有多好,要是有办法能消除这三分之一人的恐惧该有多好,哪怕是用中 医或巫医的手段也行。如果真知的作用是把人吓死,那么在命和知之间,我看还是保命为上,绝大多数的人不是爱真理超过生命。
  
  中学 时,学校搞“学以致用”,因为我能针灸什么的,老师就把我分到医班去了。学了一阵子医学常识之后,我们就组成医疗队下乡去了。在乡下,工巧匠一天,村卫生 所的赤脚医生派我跟一个农民去他家给他妻子打针。我背上药箱去了。一看,他妻子刚生过孩子,才七天,小娃娃光着身子,蹬着小腿,挺健康的。产妇躺在婴儿身 边,微笑地看着我。我给她打针,随口问她得什么病了?她告诉我她得了胃癌。我大吃一惊,看着她的一脸平静,我怎么也不肯相信。于是就摸她胃部,我不仅在她 胃部摸到了肿块,连腹部也满是一个挨一个的肿块。我呆呆地看着她,她不知癌症是什么病,还照样生孩子。
  
  母亲常在深更半夜被人接走,潜入医院,给脑炎的病人敷药,给中风的病人扎针,给要死的人诊脉……她自己不想这行为与“大仙”有什么不同。我以前认为这是母亲的认识能力有限,要是我,肯定觉得屈辱,早改行学西医了。
  
  母亲是个很单纯的人,单纯的清澈见底。她的思想全被病人占满了,不觉得半夜潜入医院有什么不好。
  
   母亲是1924年生人,17岁学中医,24岁开始独立行医。解放后,国家集中年轻的中医上西医院校,统一接受系统的西医培训,大批中医在这时改学了西 医。母亲也会西医的诊治方法,她也用听诊器。女儿小时发烧,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得了肺炎就贴着她的胸和背听“干罗音”、“湿罗音”,就是从母亲那学来的。在 母亲的书架上,有成套的西医解剖、生理、病理的书籍。那时母亲还年轻,有很多转学西医的机会,但她总是微笑着搞她的中医,不为大势所趋。

  (待续)

2009年5月5日星期二

91岁 拿斧头劈柴 穿针线的阿嬷

91岁的阿嬷还做家事,拿斧头劈柴,神清气爽。

作者:王清汉
媒体日前报导了台湾嘉义县山区一个九十一岁的老阿嬷,因为练气功长年驼背的腰居然挺直了,而且能举斧头劈柴,不戴眼镜还能够穿针线,这消息引起了我的好奇,准备一探究竟。

我打探到了老阿嬷在嘉义市作茶叶生意的孙子刘充霈,他告诉我,阿嬷住在嘉义县竹崎乡光华村“顶笨仔”聚落,这个地方位于浊水溪源头,因村里住了许多身体硬朗的老人,所以“顶笨仔”又有了“长寿村”的美名。

我坐在刘充霈的车里,急着问他九十一岁的阿嬷驼背的腰真的挺直了吗,究竟练的是什么功?

“ 阿嬷是因为炼法轮功,把驼背炼直了。” 刘充霈握着方向盘递给我一张“阿里山国家风景区”今年春季号的摺页简介说:“阿嬷自从炼法轮功以后,身体变得很硬朗,要说到村庄里的老人她是个代表性人 物。”果然,这张介绍“顶笨仔”这个长寿村风情的简介画页里,还印上了老阿嬷坐在厅门旁缝衣服的镜头。

在这个海拔九百多公尺的村庄里,我见 到了老阿嬷,满脸的皱纹掩不住盎然的生气,她讲话的声音仍然铿锵有力;住在山上远离城市,缝缝补补是常有的事。“说话不能说谎话,”阿嬷坐在藤椅里右手拿 着线头,往嘴里沾了水,眯起眼睛,果然两三下就把线头穿过了针孔:“你去问问我的孙子,我媳妇的针线穿不妥时,孙子就会向她母亲说,叫阿嬷帮你穿针啊。”

这 还是我第一次见识到阿嬷挥斧的功力,这一次劈的是麻竹,她站在香蕉树下,双手挥起斧头,劈了两三下,竹管就裂开了七分,她放下斧头,弯下腰拿起竹管,两只 手掌掰着半裂的竹管,一个声响竹管就裂成了两片,阿嬷气不喘一声的收拾起斧头,兴奋的向我说:“大概是六、七年前吧,炼了法轮功以后,我的腰渐渐的挺起来 了,我最高兴的是儿子、媳妇、孙子都炼法轮功。”

媳妇范彩凤跟先生在“顶笨仔”经营生态旅游事业,她说,阿嬷年轻时嫁到山上后就一直住在山里,以前的农业时代,在大家庭里当媳妇要帮忙活儿,阿嬷每天要挑木柴、挑竹笋,长年的工作劳累,把她的身体压得驼背了。

现在看到阿嬷严重的驼背能够好起来,儿子、媳妇、孙子们当然都非常高兴,范彩凤欢喜的谈起了她们遇见法轮功的机缘。

六 年前,一位调离村庄的小学校长有一天回到村里来,说是要教他们练气功,范彩凤说:“就是教我们炼法轮功,村里的人都到光华国小去看法轮功师父讲法录影带, 第一天我没去,我先生带着阿嬷去了,回来告诉我说,很好啊,明天你也去听,我第二天去了,本来第三天我要去医院拿胃药的,听了师父讲法后,我没去拿药,一 直到现在都没再吃过胃药,炼法轮功真的很好。”

她说,修炼法轮功以后许多以前不了解的事情现在都透彻了,又兴奋的谈起让她不能忘怀的一件 事:“修炼了一年多,有一次脖子肿得很严重,喉咙很痛,去嘉义市圣马尔定医院照了超音波,医生说是长瘤要开刀,我听了很吃惊,后来又到长庚医院去检查,医 生却说没有毛病,但我的喉咙还是很痛,我想既然检查不出问题,那就回家吧。

回到家里我开始学法,想到要做个真正修炼的人,只管提高心性,不要担忧身体那些有的没有的情况,那时我就把心放下,结果病也好了,这是让我感觉最神奇的事。”

她 修炼法轮功后觉得很好,就拿修法轮功的《转法轮》一书给儿子刘充霈看,后来刘充霈也开始修炼,晚上跟着大家一起去土地公庙广场炼功,慢慢的也感受到大法的 美好,假日回到山上,带着旅客认识本地生态风光时,他会拉开嗓门把大法介绍给大家:“我门这个村庄为什么叫长寿村,就是很多老人家年纪已经八九十岁、甚至 于接近一百岁,还下田工作、烧火做饭、劈柴砍木头样样都来,这里面有一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我奶奶,她今年已经九十一岁了,她在六年前炼了法轮功,长年的 驼背挺直了,身体变得非常硬朗,早晨起床就往三合院旁边的柴房里跑,拿大斧头砍木头,而且她不戴眼镜还能穿针引线。”

高精度图片
阿嬷在专注的穿针线。


高精度图片
阿嬷跟媳妇范彩凤(右)、孙子刘充霈(左)一家三代炼功。


刘充霈说:“以前妈妈都不敢让阿嬷下厨房,因为阿嬷的手会抖、拿菜刀会晃,有时还切到手指头,炼法轮功后明显的改变了,不抖了。”

在三合院晒场上,阿嬷指着脸颊笑着告诉我说,过去时常牙齿痛,牙齿都是补的,她炼了法轮功后,肿胀的牙龈消下去了。

阿嬷学炼法轮功后最高兴的事是什么,她想了想说:“我炼功以后就不必像别人要去住院、吃药。我的几个儿子炼功以后烟酒都戒掉了,以前过年时会跟人家玩玩小赌博,他们现在也不玩了。”

这一天,阿嬷特别随着媳妇、孙子,穿过椰子树下的乡间小道,健步走到土地公庙广场的炼功点,一家三代炼起法轮功的五套功法,和煦的阳光里,阿嬷布满皱纹的脸上显露出的是宁静祥和,我为她们拍下了这张珍贵的照片。◇

(

尧的故事(三):初封于陶 改封于唐

帝 喾在位七十年,享寿一百岁。过了七个月,群臣恭奉梓宫,葬于顿丘台城阴野之狄山。照地理上考起来,帝喾的坟共有三个,一个在此地,一个在河北高阳县,一个 在陕西略阳县。三个之中,以在此地的为真,其余两个都是假的。大概古圣王功德隆盛,他死了之后,百姓感激思慕,大家商量另外假造一个坟墓,以作纪念,这是 常有之事。所以伏羲氏、黄帝轩辕氏的坟都有好几个,就是这个缘故。

且说帝喾当时怎样的葬法呢?原来古时帝王葬法与常人不同,他的坟墓叫做陵,陵是高 大如丘陵的意思。它的里面有房,有户,有寝室,有食堂,仿佛与生人的家庭无异。这种制度,大约还是事死如事生的意思。帝喾虽是个崇尚节俭的君主,但是礼制 所在,亦不能不照样的做,不过稍为减省一点罢了,但是终究费了好几个月的工程方才办妥。在这好几个月当中,群臣送葬监工,不免纷纷议论,对于帝喾的死,都 有点怀疑。因为帝喾近年求仙访道,非常诚切,看他的精神态度,又确系渐渐返老还童,何以忽然得病,终究不免于一死?有的说神仙之道,究竟虚无漂缈,靠不住 的。有的说帝喾功候未到,大限已到,所以无可逃的。有的说成仙必定要有仙骨、有仙缘,大概帝喾对于这两种都没有的缘故。有的说帝喾既然有志求仙,应该抛弃 一切,摄心习静,练养功夫,方才可以得到效果,不应该东巡西狩,劳精疲神,以促年龄的。一时众论纷纭,莫衷一是。

后来直到夏朝中衰的时候, 有一班强盗发掘帝喾的坟,但见里面空空洞洞,一无所有。就是棺材里面亦没有尸骸的痕迹,只有一把宝剑在北面寝宫之上,看见有人进去它就发出声音来,仿佛龙 吟一般。一班强盗吓得魂不附体,不敢上前。后来又邀了许多人再走进去,那一把宝剑已不知所往了。这才知道帝喾的死并非真死,是个尸解,就是宁封子教他的脱 胎换骨方法,于是这重疑案方才明白,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帝喾安葬之后,大众回到亳都,那时距离帝喾的死期差不多要两年了。又过了几月,尧的长兄挚服满之后,就出来行即位之礼,亲揽大政,于是从前单名一个挚字的,以后便改称帝挚了。

帝 挚这个人,从前说过,是个长厚无用的,假使有好好的人才去辅佐他,未始不可以做一个无毁无誉的君主。可是他从小就结交了几个不良之人,一个名叫驩兜,是黄 帝儿子帝鸿氏的子孙。他这个人秉性凶恶,专喜做一种盗贼残忍的事情,又最喜和那种凶恶的人相结交,后世史家有五句话语批评他,叫作:掩义隐贼,好行凶德, 丑类恶物,顽嚚不友,是与比周。照这五句话看起来,这个人的不良已可概见,所以当时的人给他取一个绰号,叫作浑敦。

浑敦亦叫浑沌,有两个意 思:一个是中央之神,无知无识,无有七窍,是个不开通的意思。一个是恶兽的名字,这恶兽出在昆仑之西,一名无耳,又名无心,其状如犬,长毛而四足,似羆而 无爪,有目而不见,有两耳而不闻,有腹而无五脏,有肠直而不旋,食物经过,空居无当,乍尾回转,向天而哮。遇有德行之人,往往抵触之;遇有凶恶之人,则往 往凭依之。如此一种恶兽,给它取这个绰号,就比它是个浑敦了。这个人,帝挚却和他最要好。

还有一个,名叫孔壬,是少吴氏的子孙。他这个人比 驩兜尤其不良,外面巧言令色,非常恭顺,极象个善人,但是他心里却非常刻毒。后世史家亦有五句话语批评他,叫作:毁信废忠,崇饰恶言,靖谮庸回,服谗搜 匿,以诬盛德。照这五句话看起来,驩兜的不良不过坏在自己,他的不良,并且害及善人,岂不是比骧兜还要不良吗!

所以当时的人亦给他取一个绰 号,叫作穷奇。穷奇也是个恶兽之名,出在北方一个蜪犬国之北,其状如虎而有翼,能飞,浑身猬毛毵毵,足乘两龙,音如嗥狗,最喜吃人,能知道人的言语。看见 人在那里争斗,便飞过去吃那个理直的人;听见有秉忠守信的人,它就飞过去咬他的鼻子;看见一个凶恶的人,或者是做一件恶逆不善之事,它就咬死了野兽去馈送 他,仿佛是敬慕他、奖赏他的意思,你想这种兽凶恶不凶恶!还有一层,猛虎的吃人是从脚上先吃起的,吃到两耳,它知道是人了,它就止住不吃,可见猛虎虽毒, 还有仁心。至于穷奇的吃人,是从头上吃起,更可见它比猛虎还毒。孔壬得到这种绰号,他的为人更可以想见。

还有一个,名字叫作鲧,是颛顼帝的 儿子,和帝挚正是从堂叔侄。他的做人,并没有怎样的不好,不过自以为是,刚愎得很。后世史家亦有六句话语批评他,叫作: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告之则顽,舍 之则嚣,傲很明德,以乱天常。照这六句话看起来,虽则没有同驩兜、孔壬那种凶恶,但是这种态度脾气,人遇到他总是惧怕厌恶的,所以当时的人也给他取一个绰 号,叫做祷杌。祷杌也是一个兽名,不过可以两用,有的说它是瑞兽,商之兴也,祷杌次于丕山,是当它作兴王之瑞,如麒麟、驺虞一类的看待。但是给鲧取绰号 的,却指它是个恶兽,何以见得呢?因为祷杌这个兽生得非常凶恶,形如猛虎,浑身犬毛,长有二尺,而且人面、虎足、猪牙,尾长一丈八尺,生在西方荒山之中, 最喜欢搅乱一切,所以它的别名又叫作傲很,又叫作难驯,岂非亦是一个恶兽!鲧的性情有点和它相象,所以人给他取这个绰号,一定是恶兽的意思了。

过 了几月,金正该以老病逝世,大家商议继任之人。帝挚道:“朕意中却有三个人,一个是驩兜,一个是孔壬,一个是鲧。这三人都是帝室懿亲,而且才德兼备。朕想 在这三个人之中选一个继金正之职,汝诸臣以为何如?”火正吴回首先站起来说道:“这三个人虽则是懿亲,但是平日性行不良,大不理于众口。金正一职,系股肱 之臣,非常重要,如果叫他们来继任,势必大失天下之望,臣谨以为绝对不可。”

帝挚听了,非常诧异,急忙问道:“这三个人向与朕要好,他们的 德行朕所素知,汝说他们性行不良,又说他们大不理于人口,不知何所见而云然?朕实不解!”火正道:“这三个人是有名不良的。驩兜的绰号叫浑敦,孔壬的绰号 叫穷奇,鲧的绰号叫祷杌,人人皆知,帝可以打听。假使他们果然是有德行的,那么天下之人应该歌颂赞美,何以反比他们是个恶兽呢!

帝只要从此 一想,就可以知道了。水正熙接着说道:“人君治理天下,以精勤为先,臣等前日拿了这个道理向帝陈说,蒙帝采纳,十余日小早朝晏罢,不惮辛劳,可见帝德渊 冲,虚怀纳谏,臣等无任钦佩,哪知后来骤然疏懈了。臣等悬揣,必有小人在那里蛊惑君心。仔细探听,知道这三个人常在那里出入宫禁,料必是他们在帝面前蛊惑 了。蛊惑君心之人,岂是贤人!所以照臣熙的意思,这三个人不但不可以使他继金正之职,还要请帝疏而远之,或竟诛而窜之,方不至于为帝德之累。臣言戆直,但 发于忠诚,还请帝三思之。”

帝挚未及开言,土正又接着说道:“古人有言,亲贤人,远小人,国家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人,国家所以倾颓 也。先帝当日与臣等讲求治道,常常提到这两句话,又谈到共工氏误在浮游手里,未尝不为之叹息。可见亲贤远佞,是人君治乱的紧要关头,最宜注意。不过奸佞小 人他的那副相貌,他的那种谈论,看了之后,听了之后,非常使人可爱可信,一定不会疑心他是奸佞小人的。古人有言‘大奸似忠,大诈似信’,这种地方,还请帝 细细留意,不可受他们的愚弄。臣等与这三人并无仇隙,因为为帝计算,为天下百姓计算,这三个人断断乎用不得的。”帝挚本来是一团高兴,受了三凶之托,一心 一意要想给他们安插一个位置,不料被诸大臣这么一说,而且越逼越紧,不但不可用,并要加以诛窜,当下不禁呆住了。

沉吟了一回,才说道:“那么金正之职何人可以继任呢?

司 衡羿在旁即说道:“以老臣愚见,无过于尧。不但是帝的胞弟,而且是大家佩服的,帝以为何如?”帝挚道:“好是好的,不过年龄太小呢,恐怕不胜任。”羿 道:“老臣看起来,决不会不胜任。从前先帝佐颛顼,颛顼佐少昊,都只有十几岁,这是有成例可援的。”帝挚道:“虽然如此,朕终不放心,且再说吧。”水正、 土正同声说道:“司衡羿之言甚是,帝何以还不放心?”帝挚道:“朕总嫌他年纪太轻,既然汝等如此说,朕且先封他一个国君,试试看吧。当初颛顼任用先帝,朕 记得亦是如此的。”火正道:“既然如此,请帝定一个封地。”帝挚道:”朕前年奉先帝梓宫安葬,曾走过陶邑,那地方甚好,又近着先帝灵寝,离亳都亦不甚远, 封他在此地,汝等以为何如?“诸大臣都稽首道:“帝言甚善。”于是就决定封尧于陶,择日再行册命之礼。

帝挚是为三凶所蛊惑的人,下令册封弟尧于陶,即日就国,其余帝子亦均令其出宫居住。诸大臣虽则觉得这个命令来得太兀突,但是从前颇有成例,而且是他的家事,不是国事,因此不好进谏,只能由他去吧。于是尧奉了庆都,先往陶邑而去。

陶 侯尧自从亳邑出封之后,在他的国里任贤用能,勤民恤下,几年功夫,将一个陶国治得来非常之好,四邻诸侯无有一个不佩服他。他所最注重的是农事,遣人到亳都 去,将姜嫄、简狄两个母亲,并弃、契两个兄长都接了来住在一起,就叫弃做大由之官,管理全国农田之事。一日,正在听政,忽报亳都的司衡羿同逢蒙来了。尧与 羿本来要好,又兼羿是先朝的老臣,慌忙出门迎接。坐定之后,尧问他何日出都、有何公事。羿听了,摇头叹息,就将近日朝廷腐败的情形及自己发愤辞职的经过统 统说了一遍。尧亦叹息不置,就留羿住下。

次日,设宴款待,叫了许多朝臣来作陪客,羿一一见过。内中有个白髯老者,骨格不凡,陶侯尧待他亦非 常敬重,亲自替他布席,请他上坐,又亲自给他斟酒献菜。羿看了不解,忙问何人。尧道:“这位是务成老师,名字叫跗,说起来司衡想亦是知道的。”羿吃惊 道:“原来是务成老先生吗?某真失敬了。”说着,慌忙过去向务成子行礼道:“适才失敬,死罪死罪。”务成子亦还礼不迭,谦谢一番。羿道:“从前某得到一个 可以避箭的药方,在颛顼帝讨伐共工氏的时候曾经用过,大大的收了功效,据说就是老先生发明的。当时某极想拜谒,以表感谢,苦于不知道老先生的住处。后来寻 仙访道,跑来跑去几十年,又随时探听老先生消息,终究没有探听到,不想今日在此处相见,真是三生之幸。”务成子道:“那个方药不过区区小技,何足挂齿。就 是没有这个方子,以老将的威武还怕破不来那共工氏吗?老将归功于某的这个方药,未免太客气了。”

羿又问道:“老先生一向究在何处?何日到 此?”务成子道:“某一向只是遨游,海内海外并无定处,前月偶尔到此,承陶侯殷殷招待,并且定要拜某为师,某不好过辞,只能受了,计算起来,亦不过四十多 天呢。”两人一问一答,渐渐投机,羿无事时,总来找务成子谈谈,好在务成子亦是个并无官守的人,正好和羿盘桓。

一日,陶侯忽然奉到帝挚的册 命,说道改封于唐,亦不知道是什么原故,只得上表谢恩,并即日预备迁徙。可是那陶邑的百姓听见了这个消息,顿时震动得不得了,一霎间扶老携幼,齐来挽留。 陶侯一一好言抚慰,并告诉他们这个是君命,无可挽回的。众百姓听了,亦无可奈何,但只是恋恋不舍。到了陶侯动身的那一天,差不多全邑都跑来走送,而且送了 一程又一程,直至十里之外,经陶侯再三辞谢,方才哭拜而去。

这里陶侯奉了姜嫄、简狄、庆都及弃、契兄弟,又和务成子、羿、逢蒙等一大批臣子径到唐邑。一切布置经营自然又要费一番辛苦。

(出自上古神话演义)

尧的故事(二):唐尧降生母家

过了一会儿,走到一座林中,只听得一片叫“精卫”之声,原来就是这些小鸟在那里自己叫自己。仔细一看,形状很象个乌鸦,不过头是花的,嘴是白的,脚是赤的罢了。

过 了几日,大家到了大陆泽,船只早已备好,就一齐登船。正要启碇,忽然一阵大风,只见东南角上卷起一朵红云,那红云之中仿佛有一个动物,蜿蜒夭矫,跟着红 云,直向船顶而来。须臾之间,愈逼愈近,鳞爪全见,原来是一条赤龙,长约十余丈,张牙舞爪,骧首摇尾,形状怕人,大家都看得呆了。后来那条赤龙渐渐到船的 左近,顿然风也止了,云也散了,它却盘旋于船的左右,忽而飞腾,忽而上下,总不离开这只船,把众人都吓得惊疑不定,猜不出是祸是福。独有庆都不作一语,亦 绝无恐怖。看到后来,脸上露出笑容,仿佛那条赤龙是十分可爱的样子,大家亦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天色向晚,暮云四起,那条赤龙亦渐渐不见了。当夜众人就宿 在船中,谈那条龙的奇异,伊耆侯夫人道:“我们今朝假使不是为了这条龙,早已走了不少路了。虽则看见了一种没有见过的东西,却是耽搁了我们半日的行程。

伊耆侯道:“有什么要紧呢,我们原是游山玩水,并没有什么一定的去处,就是多迟几日,亦不妨。”三人说说谈谈,不觉向夜,各自归寝。

到 了次日,天色甫明,只听得一阵呐喊之声,伊耆侯大惊,急忙披衣起身,问有何事。众人报道:“昨日的那条赤龙又来了。”伊耆侯听了,诧异之至,来到船头一 看,果然就是昨日的那条赤龙,但是身体像是短小了好些。隔了一会,伊耆侯夫人和庆都也来了。只见那赤龙总是在半空中翱翔,和老鹰一般,但是总不离开这只 船,大家都猜不出它是什么意思。有几个水手就问伊耆侯道:“照这个样子,今天还是开船呢,还是不要开呢?”伊耆侯道:“开船便怎样?”水手道:“万一开到 半中间,同昨日那样的大风刮起来,那是禁不住的。龙的可怕,就是它那一条尾巴,假使它将尾巴向水里一掉,那水就会得直立起来,岂不是可怕的吗!”伊耆侯听 了,踌躇半晌,便说道:“既然如此,我看就再等一会吧,那条龙想来总要去的,等它去了,再开船不迟。”哪知这赤龙在空中总是不去,直到傍晚,方才渐渐不 见。到了次日,却又来了,接连三日,都是如此。但是每隔一天,它的身躯必短小不少,大家诧异至极,心中疑惑,闷闷不已。过了几日,它的身躯已缩得只有一丈 左右长了,离船也愈近了。众人看了,都莫名其妙,却因为连日以来渐渐习惯,亦不以为意。

一日船到一处,伊耆侯猛然想起一事,就笑向庆都说 道:“女儿呀,这里是近着三河地方了,你可知道吗?和你甚有关系呢!”庆都道:“从前仿佛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女儿生于三河之野的一块大石中,由一个姓陈锋 的母亲看见了,抚养大的,是不是?当时年纪小,不十分注意,原来就在此地吗?既然在这里,今朝倒要去看看,究竟那块大石在哪里?”伊耆侯道:“我们连日坐 船,正有点气闷,上岸走走,舒舒筋骨,亦是一法。”等了一会,船到三河,伊耆侯便吩咐停泊。

大家登岸,行不多路,只见那条赤龙依旧紧紧跟 随,大家亦不去理会它。走了许久,庆都要想寻那块记生的石头,却是无从寻起。一则此处地方荒僻,人烟不多,无可询问;二则伊耆侯当时亦是听人传说,并非目 击,并未曾遇到陈锋氏,所以亦不能确实指出这个地方。大家只得在前后左右走了一会,碰到几块有裂缝的大石,便猜度揣测一番,如此而已。究竟是与不是,没有 人能够证实它。庆都此时心中非常难过,暗想:“可惜最初抚养我的那个陈锋母亲死得太早,假使她在这里,定然能够使我知道生身之所在,……究竟我这个人是哪 里来的呢?”想到这里,不禁烦闷起来,正在出神之际,忽听得后面一片喊声,叫道:“快走开!快走开!龙来了。”庆都回头一看,但见那条赤龙离地不过二尺, 张牙舞爪,直向前来,慌得众人纷纷逃避。便是伊耆侯夫妇亦顾不得庆都,急向左右分窜。庆都刚要逃时,那龙已到面前,庆都急向左转,那龙冲过右边,再回转左 面来,将庆都阻住。庆都急向右转,那龙从左边再回右边,又将庆都阻住,如此两三次。陡然风声飒飒,阴云四合,伸手不见五指,那条龙直向庆都身上扑来。过了 些时,云开日出,龙已不知所往了。庆都心地亦顿然明白,慌忙爬起,整束衣带。这时伊耆侯夫妇及家人等都逐渐奔集,看见这个情形,便问庆都道:“怎样了?怎 样会得如此?没有给那龙撞坏吓坏吗?”庆都不好回答。伊耆侯夫妇也觉得这个情形有点尴尬,亦不再追问。恰好看见地下丢着一卷物件,想来是那条赤龙遗下在这 里的。

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副图画,展将开来,只见上面有字有画,当中画的是一个赤色人,眉如八彩,鬓发甚长,面貌上小下人,上面的文字是 “赤帝受天祜,眉八彩,鬓发长七尺二寸,面锐上丰下,足履翼宿”二十四个大宇,大约就是说所画的这个人了。下面还有七个字,叫作“赤帝起成天下宝”,大家 看了,都不能解。不但这幅字画的意义不能解,就是那赤龙何以能够有这幅字书,又何以遗落在此地,也都不可解。但是这时庆都身体狼狈肮脏,万万不能再留,只 好大家搀扶着急急回到船中。换过衣服,庆都回想刚才之事,胸中不快,懈怠异常,一到天晚,即便安歇。哪知自此之后。已有身孕了。

这种事迹,在古史上说起来亦算是感生的一种。后来直到秦始皇的时候,那汉高祖的母亲刘媪在大泽之坡困觉,梦见和一个神人相遇,他的父亲太公去找她,远远看见一条龙在她身上,后来就有孕而生汉高祖,大约还是抄的这篇老文章吧。闲话不提。

且 说庆都自从这日之后,总觉恹恹少力,游兴全无,便向伊耆侯夫妇说要回去了。伊耆侯即叫水手转舵,过了多日,回到耆国。休息了几个月,时交夏令,伊耆侯夫人 向庆都道:“现在已是夏天,此地很热,你是有孕的人,恐受不惯这种炎暑。离此地西南有一座山,叫作伊耆之山,原来那山上常有虎豹猛兽为患,伤人不少。你父 亲到了此地之后,派兵去将那些虎豹猛兽统统驱杀净尽,那山边的人民感激异常,因此就将此山改了这个名字,并且在那山边一个丹陵上,造了些房屋,以作纪念。 那些房屋甚为幽雅,四面多是森林,夏令颇觉凉爽,大可以避暑。你父亲曾经在那里住过几时,现在我和你到那边去住吧。”庆都听了,极为愿意,于是大家就搬到 丹陵去,转瞬暑退凉生,庆都因贪恋着此地的风景好,不愿搬回去,又住了几个月。一日分娩,产生了一个男孩。却也奇怪,那男孩的状貌竟和那幅字画上所说的差 不多。两只脚心上各有二十二颗朱痣,仿佛同天上的翼星一般,这个叫作赤帝之精生于翼,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尧降生之历史了。

那时伊耆侯夫妇和庆 都都非常之高兴,并料定这男孩生有自来,将来一定是个非常之人,于是一面用心抚养,一面赶快修书去报告帝喾。这时候离庆都从亳都动身之日恰恰已有十四个 月,就说她是孕十四个月而生的,后世就传为佳话。到得汉武帝时候,他的妃子钓弋夫人诞生昭帝,亦是十四个月,汉武帝就把她居住地方的门取一个名字叫“尧母 门”,就是用这个典故了。哪知帝尧降生的历史虽然甚奇异,但是生出来之后,却事不凑巧,刚刚他祖母握裒死了,帝喾不要他回去,因此长住在外祖伊长孺家,一 住多年,连他的姓都变为伊耆了。这是后话不提。

(取自上古神话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