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18日星期六

淑泽.泰勒女士

(题记:2005年写的,现在贴过来)

淑泽.泰勒的英文是Suzy Taylor,她让我们叫她淑,说她的祖母就是这么叫她的。她说对,就是那个鞋子的Shoe,因为我有些奇怪为什么她会喜欢把自己叫成一只鞋子,Shoe在英文里是鞋的意思。

初识淑,是在1999年夏天,那时我们在都柏林市中心的梅丽安公园(Merrion Square)炼功,大约她是看了我们张贴的简介来的。淑五十多岁的样子,一头即将全白的发,很利索、干净又很干练的样子,后来听说她年轻时作过模特,想必十分漂亮,就是五十几岁了依然风姿绰约,能看出当年美丽的影子。她很喜欢法轮功的动作,经常一个人炼,也很喜欢书中讲的道理,只是一点,她是个不爱读书的人,所以她喜欢别人读给她听。她说,真善忍简直是太好了。

我们邀请她到我们住的地方来玩,她很随便,没有通常她这个岁数西方人的约束和规矩,更像个孩子。她喜欢我们给她做的菜、煮的方便面,不过一件事情让我奇怪,就是她一定要在中国的绿茶里加上几滴酱油,还说这是一个日本朋友交给她的。我有些好奇,不知真的是日本有这样的习俗还是哪个幽默的日本人开她的玩笑。

淑是英国人,我们认识她的时候,她和家人住在都柏林郊区的一个小村子里。大约1999年底或2000年初的时候他们搬回了英国。住在威尔士的一个海边镇子上,她几次邀请我去她那里骑马,但是都因为太忙而没有成行,没有想到这成了永远的遗憾。

按照中国人的规矩,我一开始有一点不太适应她的风格,她很随便,说话的时候,不太注意对方在想什么,有一些自己顺着自己的思维说的感觉,这让我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但是后来我发现,她非常聪明、明白,而且经常有非常好的想法。

她一直很愿意也很喜欢炼功,可是还是没有坚持下来,尽管她后来也偶尔跟我们炼几下。

2000 年4月份的时候,李岚清到爱尔兰访问,我们决定到他住的宾馆以及开会的地方去炼功,抗议中共迫害法轮功,要求他们停止迫害,并释放所有被关押的法轮功学员,包括曾经在爱尔兰留学后回国上访被关押的学生。当时在爱尔兰的学员不多,只有两个中国学员和几个刚来学功的爱尔兰人。所以英国的法轮功学员听说后,就赶来支持我们。淑也来了。他们一共来了四个人。这样我们的人看上去就多一些了。

我们在李岚清住的宾馆外面炼功。在爱尔兰,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中共的高官出访的时候炼功抗议,当时抗议的人有国际特设、学生、支持西藏人权的人士,等等。当然我们只是炼功,其他的人在呼喊口号,抗议中共迫害人权。

后来在2000年秋天的时候,淑给我来几次电话,有些细节记不清了,但是大概意思是说,她和三一大学的研究生会主席联系上了,他们很愿意搞一次集会,来呼吁释放曾经在三一大学读书的被关在中国劳教所的学生。

淑为这事来了都柏林,住在我家。她一面比划着,一面对我说:我脑子里有一幅景象,几百个学生在中国大使馆的外面站着,高呼着口号,说释放某某,那效果一定不错。一开始我没注意,后来我发现她经常给我描绘她脑中的景象,用修炼人的角度现在看来,我是觉得她也许有些功能,能“看到”和感觉到要发生的事情。

在淑、英国法轮功学员、三一大学研究生会、国际特赦、还有我们几个当地学员的共同努力下,这个集会在2000年初冬的时候办成了。一开始我们集合在大学的广场,学校的老师、国际特赦、英国的学员、还有一位很特殊的客人是一位英国上议院的议员莫恩勋爵,都发了言,然后我们就去了中国驻爱尔兰的大使馆。莫恩勋爵已经七十出头了,也和年轻学生一样,在使馆外面寒冷的天气里站了几个小时。后来莫恩勋爵因为一些财务上的事情被告上法庭,一位了解他的英国学员对我说:就凭他那么大岁数为了营救一个远方的受迫害的年轻的中国人在寒风中站了几个小时,我就不相信他会作出欺骗别人的事情。后来,法庭果然判决莫恩勋爵清白。

莫恩勋爵和淑是夫妇。我们称呼莫恩勋爵约翰逊,他的本名,莫恩是爵位的名字。他们到都柏林来的时候,会经常住到我们住的地方,一贯的我们吃什么他们吃什么,很随和。莫恩勋爵练习瑜伽,七十几岁的人了还能做倒立。他精通四种语言,能说能写;另外四种语言也很好。淑对她丈夫这一点非常崇拜。

莫恩勋爵在通过淑以及英国学员和我们介绍了法轮功学员在中国遭受的残酷迫害之后,就非常愿意帮助我们做些事情来制止这种非人的迫害和酷刑。他写信给其他的英国上医院的议员们,呼吁他们也来帮助。并促成了在上议院里提出法轮功学员遭受迫害的问题,希望政府给与关注。那是2000年10月份,我们6位法轮功学员代表旁听了上议院的问答。其中一位议员提出了有关法轮功受迫害的问题。会后,莫恩勋爵在上议院的咖啡厅里招待了我们咖啡和点心。

淑有一次兴冲冲的告诉我,爱丁堡艺术节有很多人,你们应该去,全世界各地的人会来,是个好机会让他们知道法轮功还有迫害。那个时候我因为不同意大使馆给我开出的接受中共关于法轮功定性的条件,护照更新被大使馆拒绝,没有护照不能旅行,所以没有去成爱丁堡。后来一位英国学员告诉我,淑泽非常的热心,她经常会追在人家后面问要不要法轮功的简介。看了让人很感动。

爱尔兰法轮功学员的第一次修炼心得交流会,在2001年举行,淑和莫恩勋爵都特意从英国赶来了。也参加了我们在法会后为营救受迫害的法轮功学员举行的游行和集会。后来在各方的营救下,三一大学的那位被迫害的学生于2002年3月份返回了都柏林,淑好像比任何人都高兴。

淑在英国也积极热心的参与各种英国学员的活动,炼功、集会、游行、还有文艺活动。

因为我们毕竟在这里生活的时间短,认识的人有限,淑就积极的帮着联系各方人士以方便我们讲真相,结束迫害。她帮我们介绍过画家、音乐家、美国使馆的工作人员、外地的图书馆员,等等。作为一个不炼法轮功的人(后来她就几乎不怎么炼了),淑的热心少有,更是难得,她是我在爱尔兰认识的人中几乎让我最难忘的,不仅因为她的付出,也因为她是个有趣,而且特别的人。

可惜的是,她2002年的时候,患了乳腺癌,作了手术。后来她来都柏林,还曾让我看她手术后的地方,可是我比较胆小没敢看。本以为以她乐观的性格,会战胜病魔,可是令人难过的是她终于没有躲过这一劫,于2003年8月份去世。

得知这个消息,我非常难过,至今我都没有跟莫恩勋爵联系过,不是我不懂礼节或者无情无义,而是我实在不知道同他说什么,我不是一个很会应酬的人。我不知道说什么会让他的伤心和悲痛少一些,失去爱侣的那种痛。我对淑的感激、思念、和难过是在心里面,这么久了仍然没有逝去。同时我的心里很愧疚,我总是因为忙于工作和做其他的事情的原因或者说是借口,对淑关心比较少,更多的时候再需要她帮忙的时候去联系她。因为我以为她是当地人,有很多亲人和朋友,应该不会有问题,可是我忘了作为一个朋友,而且受她的益处良多的朋友,却很少主动去关心她。尤其在她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不知她是以怎样的精神和勇气走完那些日子。

现在写下这些文字,不只是纪念和感谢淑泽女士和莫恩勋爵几年来对所有受迫害的法轮功学员的支持和热心帮助;也有我的愧疚和道歉。

愿上天赐于淑和她所爱的人们和平与宁静。

2005年3月1日凌晨

2009年4月17日星期五

母亲的思念

(题记:这是以前-2004-发表的旧闻,刚刚贴过来。)

今天是母亲去世三周年的祭日,姐姐们和弟弟回老家去给母亲上坟。我和妹妹远在他乡回不去,只能在心里祭拜。

三年前的今天是个星期一,弟妹的一封电子 信,把这个噩耗传给了远在异乡的我,一时间我不知如何反应,因为上一个星期五还和大姐通了电话,她告诉我母亲只是住了医院。我想人老了,有点小病小灾是正 常的,谁知道这竟成了我得知母亲还活着的最后的通话。我一下就哭倒在地,无法抑制。

在家里,回想起母亲的点点滴滴,泪水不断的流。

母 亲生于一九二八年,少时丧父,年仅十七岁,就和家里雇用的一些短工一起去地里干活,干着男劳力应该干的活。长大了,来了八路军、xx党。区上的指导员来提 亲,说的是区政委。这个姓房的区政委,在家里有老婆,还有两个儿子。一如那个时候所有的xx党干部進城以后,都休了自己的老婆,再娶一个年轻的有文化的女 学生一样。这个政委看上了我那仅有四年文化,但是聪明能干的还是少女的母亲。这门亲事让外祖母一口回绝。原因是这个区政委,每天腰里揣着两个匣子枪,各地 “砸狗头”(枪毙人)。老太太怕以后天再反过来,他被人家砸了狗头,先且不说他已经有了老婆。

母亲后来嫁给了年轻的在医学院读书的父亲,原 指望可以有个好的未来,谁曾想直言不讳的父亲在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中因为讲真话又遭开除公职。后来母亲随父亲去了东北,离开了她的家乡。以前交通不很方 便,母亲在东北住了二十二年,只回山东老家看过几次她的母亲,那还是到我们长大了以后。母亲跟随父亲在街上卖东西,晚上回来还要照料一家人的生活起居,还 要替父亲担心,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运动来了,街道还要把父亲找去办学习班,

母亲一生养育了我们姊妹姐弟六人,最骄傲的是孩子们听话、正直、善良,而且我们最小的三个上大学、读研、又留学。母亲在邻居面前总是很自豪的样子,为我们的有出息。

小 的时候,母亲经常给我们讲故事,人要爱惜粮食啊,要说真话啊,要孝敬父母啊,不然母亲就会常常说,你们这是“做孽啊”(就是造业的意思)。母亲一生操劳, 每天天不亮就下地为我们准备早饭,每天放学回来也总是饭菜早已做好。在最困难的时候,母亲也是把我们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从我记事开始,家里永远都是一尘不染,无论住的房子有多大还是多小。

我出国,母亲心里是不乐意的。她常常说,你在北京工作的好好的,为什么 要出国?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是我对那个时候的中国真的是失望透顶,我梦想西方也许有我想寻找的东西。后来我打算,我来留学三年,毕业回国奉养父母天 年。可是我还没毕业,抑郁一生不得志的父亲在我回国一个月过后就撒手人寰,离开了这个世界。转过年来,那场惨无人道的邪恶迫害从天而降,失去父亲的母亲, 不得不独自一人面对她的四个儿女,无数次的被关押、拘留、酷刑、最后被劳教。

我最后一次见父母亲是九八年探亲的那一次,转眼已是六年多了。我从小就一直害怕、担心父母去世,在我幼小的心里无法想象没有父母的日子。可是父亲母亲的过世,都是在我没有任何心里防备的情况下,悄悄就走了。想必一生要强的父母亲不愿给儿女留下拖累,所以干干脆脆一走了之。

我 九八年回国的时候,对修炼刚刚开始明白了点,和家乡许多功友经常在一起交流心得体会,父亲远远的望着,不讲话。有一次,父亲对我说,“小红啊(我的小名) 老爸爸是不行了,你好好修,将来老爸爸跟你沾个光。”父亲去世后,二姐梦里见到父亲从海中冉冉升起,周围环绕着许多天女。父亲的支持一直让我很欣慰。

父 亲去世后,母亲一直跟三姐住。三姐那个时候预感到自己可能会有危险,就决定把她送到东北大姐家,可是母亲不愿离开那块生她养她的地方,她和三姐说,“霞 啊,我不上东北,我要在高密。”可是无奈的母亲最后还是被送走了,结果三姐大约两个月后被抓,送到济南的山东女子劳教所,三年劳教,那是二零零年末。二姐 随后离家出走。二姐于二零零一年八月在外地被抓,也送济南劳教,同一个劳教所,同样三年。这个消息尽管他们一直不敢告诉母亲,我想母亲最后还是知道了,只 不过她自己同样不讲罢了。不然母亲不会在二姐被劳教后两个月就急病到下,不到两个星期,遽然过世。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父母要带着弟弟妹妹回山东老家看望外祖母,我那年大概十一、二岁,心里非常不舍得和母亲分开,母亲在炕上换要出门的衣裳,我站在地下,默默的流泪。母亲看见我这个样子,心里就不忍了,说那就一起走吧。所以我就又“蹭”了一次,跟着母亲一起回山东老家。

前 几天在网上看见一个我的小老乡,她才只有4岁,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照片里,大大的眼睛,很懂事的样子。她的父亲也是山东潍坊人,临朐的。这个小姑娘,小名 叫开心,大名叫黄颖。父亲黄国华,母亲罗织湘。小黄颖也是失去了母亲,不过她的母亲是被酷刑折磨死的。小开心一岁半的时候,就在小册子上看见了死亡的大法 弟子名单中的母亲的照片。然后蹦蹦跳跳就走了,又和小朋友一起玩去了。可是等别人都走了以后,她一个人又重新拿起小册子深情的望着妈妈的照片偷偷的流泪。 外婆要问,妈妈哪去了,小小的她会说,妈妈在广州上班。可是别人问的时候,她就说妈妈被坏人打死了。

我看着这些描述,眼泪不断的流。这么小小的年纪,甚至在还没享受到母亲的关爱的时候,就要承受失去母亲的痛苦,而且还这么体贴别人。

在 被迫害致死的一千多名大法弟子中,有一半是女大法弟子,他们中有很多是母亲,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们,我难以想象它们的生活和心情是怎样。 尽管我已经长大了、独立了,可是母亲的过世,在我心里是一个永远的痛,为我回不去照料逐渐年老的母亲,不能在她需要她的孩子们的时候在她的身边。我内心的 痛楚尚且如此,不知道那些幼小的、弱小的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们怎样的想念他们的妈妈。

今天是母亲的祭日,我无法亲身回国,只能以此文祭悼我的辛劳了一生的母亲。但愿母亲的在天之灵能够听到女儿的心声。

二零零四年十月十二日